颈侧有些痒。
乔绯茵侧过脸去，唇瓣擦过浅栗色的发梢。
女人的身子很软，像是水做的藤蔓，柔柔攀着她，包裹住她的身子。
乔绯茵的红裙贴着黏湿的白裙，雨水渗进衣料的最里层，像在皮肤上滋生了一层薄汗，不太舒服。
除了拍戏需要，她很少与人肢体接触，熟了还好，平时对亲密接触极度厌恶。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扣住女人的肩头，力道稍重，乔绯茵不留情地推开对方。
拉开和她的距离。
“疼。”
身子骨朝内瑟缩了一下，女人似碧蓝湖水的眼底蒙上朦胧的水雾。
可她的神情中并没有害怕，反而眨了眨眸，又圆又亮的眼睛蕴着依赖。
好像全然信任乔绯茵，相信对方不会伤害到她似的。
奇怪的感觉沿着脊柱上升到后颈，乔绯茵感到好笑。
她确信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不清楚对方信任她的缘由。
也没有兴趣探究。
“不要离我太近，”乔绯茵松开固定着女人的手，双手环胸，微抬下巴，“你怎么还不走？”
顾皎道：“我……”
委屈洪水般淹没了顾皎，她清纯圆钝的眼眸下垂，“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乔绯茵轻哂，音色混在雨声中，含着薄凉的味道，道：“你没有家？”
顾皎点点头，又摇摇头，撇了眼乔绯茵身后的别墅，食指无措地搅绕在一起，“这里就是我的家呀。”
乔绯茵：“……”
她想起女人说过的话，轻佻地抬了抬眉尾，“因为你是我的猫？”
像被按了加速键，顾皎点头的速度加快。
乔绯茵面无表情：“建国后动物不准成精。”
女人口中没有一句真话，继续聊下去似乎是浪费时间，乔绯茵顿了顿，想到一种情况。
对方不一定有职业，更有可能是精神状况有问题。
莫非是从附近的五医偷偷跑出来的？
A市的五医是当地有名的公立精神专科医院，承担精神疾病治疗、心理健康干预等职能，具有极高的综合实力和权威性。最关键的是，离别墅区只有一公里的距离。
思索着报警将人领走，乔绯茵漫不经心地眨眨眼，随意勾缠了胸前的一缕发丝。
乌黑的卷发镀上浅金的光，绕在莹白的指尖，紧了又散，像她飘忽的思绪。
她道：“你是人，不是猫。”
顾皎道：“我，我现在变不回去。”
顾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雪腕和小腿，急得连说了好几个“我”。
但说不出完整地一句话。
风拂过她的裙摆，顾皎揉了揉鼻尖，小声地打了个喷嚏，没有骨头似的耷拉着脑袋。
落在乔绯茵的眼底，就是心虚的表现。
精神状况有问题分为好几种，有智力障碍、焦虑症、双相情感障碍、人格障碍、精神分裂症等等。
乔绯茵矮下鸦睫，红唇微动，探究地问她，“一加一等于几？”
顾皎的脸上闪过迷茫，老实地回答道：“等于二。”
答对了。
乔绯茵继续问道：“华国四大名著分别是什么？”
“……”
顾皎迷茫地捏手指，“我不知道。”
乔绯茵：“一个都不知道？”
顾皎声如蚊呐，“不知道。”
当猫咪还要学这个？
乔绯茵皱眉，视线扫过女人赛雪的皮肤和湖蓝的眼眸。
外国人？
乔绯茵：“How are you？”
顾皎眯起眼费力地听，听懂一个“好”字。
她纯真地笑，道：“主人好，我也好。”
乔绯茵：“……”
女人不聪明，但能答出一加一等于二，基本的算数能力没有问题，智力是正常的。
坚定地声称自己是她家的猫，可能是大脑功能紊乱引起了部分思维认知障碍。
乔绯茵的视线绕着顾皎逡巡一圈，又懒懒收回。
“等我。”
回到屋子里，乔绯茵打通警察局的电话。
她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说明情况，空着的另一只手在玄关的置衣架拨找，在和警察沟通好后，挂断电话，乔绯茵将一件黑色牛仔外套挂在臂弯。
打开门，乔绯茵将牛仔外套扔进顾皎的怀里。
顾皎一把接住，眼眸一下子亮起来，像是吸走了所有的光，弯起唇，“给我穿的吗？”
乔绯茵“嗯”了一声。
乔绯茵比顾皎要高挑纤瘦，oversize款的外套穿在顾皎的身上，略显空荡，将她透到几乎要走光的身材包裹住。
“好暖和。”
顾皎将过长的袖子挽到雪腕，明亮的眸子里盛着笑，朝乔绯茵扬起楚楚动人的脸。
她把袖子放在鼻下，用力地嗅了嗅。
好香。
皂角的香气清冽，混着特别的温暖馨香，和主人身上散发的香气一模一样，诱猫沉沦。
乔绯茵眼皮跳了跳。
要不是女人的神情单纯无害，没有意识到这个举动多么的冒犯，令人遐想，她一定黑着脸把外套要回来，当着对方的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丢掉。
顾皎的感知能力敏锐。
主人的心情好像不好。
她觑了眼乔绯茵的神情，缓缓地放下手臂，背过手去。
抿了抿唇，顾皎惴惴不安地问道：“主人，我们不回家吗？”
“回家。”
没等顾皎露出笑容，乔绯茵接着道：“你回你家，我回我家。 ”
她的唇线偏薄，没有笑意时，衬得整个人气质冷淡疏离。
雨幕有规律的声响发生了变化。
嘈杂的脚步声混入其中，由远及近。
乔绯茵遥遥招了招手。
顾皎转过身，视线落在两把黑色的雨伞之下，看见朝她们走来的警员。
一个扎着利落的长马尾，一个留着干练的短发。
乔绯茵道：“她们会带你回家。”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女人像是被按到了某个开关，展现了异于常人的速度，乔绯茵眼前一闪，女人已经躲在了她的身后。
“我不要和她们走……”
尾音低颤，绕在耳畔。
乔绯茵侧眸看过去，纯黑的瞳孔映出对方晶莹涌落的泪。
被抓住肩膀的时候不疼，在屋檐下躲雨的时候不难过，但意识到乔绯茵要把她送走时，顾皎慌了，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来，她死死咬住下唇，蔷薇色的唇肉泛出无力的苍白。
“以后我吃猫罐头都会乖乖吃完，不会剩下最后一口，能不能不要丢掉我？”
乔绯茵愣住，“你说什么？”
顾皎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新的眼泪又涌出来，密长的睫毛上粘着细碎的泪珠，像数不尽的碎钻。
牛仔外套的袖子蹭在薄白的眼下皮肤，像一把钝刀，在眼尾一点点染上胭脂色，脆弱又艳丽。
似乎有一颗眼泪在下落的时候变成针，戳在心脏，没由来的，乔绯茵的心脏传来细微的刺痛。
“我会乖乖的，不会再在半夜里在客厅跑酷，不会再把桌子腿当猫抓板挠，不会再到处乱跑害你的画上粘上猫毛清理不掉，不会再挑食只吃那个上面印有小猫图案的罐头，不会再放着你给我买的新猫窝不睡去睡你房间里的那个废弃的纸壳里……”
顾皎低垂着脸，细说猫可能惹了主人不开心的地方。
如果都改掉，乔绯茵还愿意养她吗？
乔绯茵心里砰砰地跳，思绪骤然陷入混乱。女人为什么能轻易地说出皎皎所有的癖好和小习惯？
她没有在社交平台详细分享过皎皎的动态，只发过几张照片，因此她清楚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如此了解皎皎。
多年形成的民主科学的价值观无法轻易撼动，乔绯茵陷入了沉默。
但她不可抑制地去想，如果皎皎能变成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会不会就是这样的长相，无辜懵懂，面庞瑰丽，蓝眸圆润，很有迷惑性的漂亮。
“你好，我们是A市警察局，是你打的电话吧？”长马尾警员站在长廊下，收起黑伞，放在地上的伞架上，亮出自己的警察证。
“是我。”
身后的目光强烈到无法忽视，如有实质般，灼烫着脊背。
乔绯茵低垂眼睑，原本组织好的话在说出的瞬间，有一瞬变得艰涩困难。
如果女人真的是皎皎，她会不会做了错误的决定。
深呼出一口气，乔绯茵告诫自己越想越错，过度的思考是没有意义的。
她冷静道：“这位小姐声称是我的猫，在我家门口呆了很久了。可我不认识她，我想她可能是迷路找不到家了，你们能帮忙找一下她的家人吗？”
长马尾警员的目光朝顾皎投去，在对方脖颈挂着的项链停顿一下。
站在长马尾警员身后的短发警员探出脑袋，疑惑道：“诶，这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短发警员抽出别在腰侧的小型白色探测仪，朝顾皎走近，在大约半掌的距离，隔空朝项链挥了挥。
白色探测仪亮起蓝色的光，不停地闪烁。
紧接着，虚拟的蓝色荧屏从项链上方跳出，投在半空。
“姓名：顾皎。”
“种类：银点猫。”
“照片.jpg”
短发警员摩挲下巴，比对了荧屏上的照片和顾皎的脸，收回视线，看向乔绯茵，“情况比较复杂了，你有没有丢过猫？”
乔绯茵的心里骤然一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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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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