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吗?”
“行,放在那里吧。”
得来这么一句,崔晓便泄了劲儿,手上抬着的半个厚重的碗状水晶罩子落到软垫上,碗口朝着天花板,被韦左思扔入一块绿色的石头——卡拉。
他左手扔进卡拉,右手托着一个同样的半透明水晶罩,里面盛满了清水。
方才不久,韦左思本来说是要与崔晓说崔汲悦与桓温佘的事情,临到屋里还是先问过了崔晓几件事情,其中便包括他是否有见过“卡拉”。崔晓着急听桓温佘的事情,加之韦左思也应当知道他临时收留了什么人,于是这次便将卡拉与镇民的关系和盘托出,说了出来。
谁知韦左思皱眉问他:“你没接触过卡拉吧,吃没吃过?”
“吃……吃?这是块石头吧?虽然很脆,一摔就成了齑粉,但怎么能吃?”崔晓万分不解。
“没有就好。”韦左思说着,沉思片刻,挥手道:“你将桌上的球状水晶打开——对,这东西能够打开,两侧有个暗藏搭扣。”
崔晓依言将这水晶打开,拿着一半放到软垫之上,韦左思将一块卡拉掷入其中,崔晓回头看时,他左手正合起一只铁盒。随后,韦左思上前,将灌了水的水晶罩子转瞬扣上,把搭扣按好,水只洒出少量。
“你要做什——”崔晓话还没说完,已被韦左思拉着扯远。他十分疑惑,再去看球——半透明的球体容器当中,卡拉竟已散发出了微微绿芒。这光愈来愈盛,接着,前后不过三四个呼吸,就在这极厚的容器当中,“卡拉”发出一声脆响,随即,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整个水晶容器四分五裂,碎作大大小小几十块,在地板上留下了一片焦黑。
除却绿光,“卡拉”没有其余任何征兆,吓得崔晓头发都几乎立了起来,瞪圆着眼睛,目瞪口呆:“这你怎么会问我吃没吃?!”
这和直接吃火药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这是另一桩事,我只是想让你快点意识到应该离这玩意远远的。”韦左思道,“只要触水,这东西就会释放能量从而……”
“等等,等等等等。”崔晓抬手一挥,终于轮到他打断一次韦左思的话,“再荣镇附近的河里,听他们意思,好像全是这玩意啊?”
韦左思耐心道:“也没这么容易……第一需水纯净,第二要不多不少,若在河里,也就是发发光。泡得久些,光都被耗尽,便酥脆了,就算吃也效用过小。”
“你又为什么问我吃没吃它?”
“我刚要说到这些,只是在考虑该如何讲。”韦左思用食指勾住鼻尖,闭目一想,慢慢道:“只说知道的:……‘卡拉’能够食用,磨粉抑或吞服,其一能令人内力激增,其二,虽不能治愈伤势,却能使人忽视疼痛。其三……不知有何条件,但在服用过一定剂量之后,它似乎能使人延缓衰老——至少是容貌上的,抑或加速。其四,若不置于铁盒当中,大多数人接触这东西,会心浮气躁、怒火中烧,愤怒在‘卡拉’周围如同被放大一般。依然暂且不知原理,但这点对少部分人无效。其五,空谷晴梅研出简令,便是以‘卡拉’作容器,辅以伶人蛊,以血肉饲之。就在十年前,他似乎成功地令卡拉失去了负面效果,放大功效,制成了简令,不过之后就被各路人马一齐盯上了。”
“简、简令……你是说,这东西算是简令的原料?”崔晓一怔。
“对。”韦左思了犹豫一下,“‘卡拉’是自矿里采出,空谷有一条矿脉,可以说是在朝廷的掌控之下。江湖里还没有传过空谷被外人找见位置的消息吧?因为它不在大唐境内,本为鸹国领土,在矿藏消息暴露传开——也不能算是传开,毕竟只有少数人知晓此事。总之在这之后,空谷才被纳入……朝廷管控。”
崔晓道:“在这之前,有人……在那里居住吗?”
“有,就是湍族。得到空谷之后,他们被安置在崖州,少数零散的不想被管理,散落在沿海城镇村落。”
崔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室内昏暗,但韦左思仍然看清了崔晓神色,于是猜到他在想的东西,勉强笑了一声,声音疲惫:“你在同情,对不对?甚至自责。你瞥见了一眼苦难,又觉得自己不该对此置之不理,因为听起来你似乎比他们幸福,尚有余力,可以试着让事情变好,却没能做到。但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幸存者内疚,你没有能力也不必为他们负责。”
“——不,但是,人们难道不该心怀善念互帮互助吗?这是——”
“当然,你是被这样教导的。……他们当然会这么教导,但是当你真的走到路上,试着独自行走,却会发现永远都是违背训诫之人所得利益最多、所握权势越大、所能做的事情更多。他们会告诉你如何才能变得‘更好’,但扪心自问,这‘更好’,真的是你想要的‘好’吗?可是你也没法就这样抛下善念去做恶事,于是只是能像玩不懂这个游戏的蠢货似的反复徘徊,最终也没能放下清高,无所事事,自请闲职随后辞官……”
话到这里,崔晓自然早已发觉韦左思是以自嘲的语气在说他自己,但他依然不认同韦左思的话语,于是便道:“但我依然不觉得你说的正确,产生同情也好自责也罢……善念不该抛却,为恶者得利更多不代表这是正确,终究不该对这些视而不见。手段可以灵活,但过程与结果同样重要。”
“……你说得对,抱歉,得见故人之子,难免勾起些过往愁绪。”韦左思道,“我本是想与你说些你父亲的事,没想竟扯了这么远。”
崔晓忙道:“不远,我们不如再说说这简令?”
韦左思看他一会,摇头笑道:“……不为过往所缚,也挺好。简令又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这半个多月来——我带着这六十个镇民一路过来,少不得接触江湖人,路上愈走愈觉得,再荣镇叫水淹了实际能够算是件好事。”崔晓说,“往我们的相反方向——也就是本来再荣镇的所在位置去的人,一半要去找陈绵笛,另一半便嚷着简令。月初时遇上的人还不算太多,但后来逐渐增多。路上,我们有时跟着车队有时徒步,未免因人数太多过于引人注目,大多时候扮作商队。”
“嗯,毕竟这六十来号人老弱病残尽皆有之,若往偏僻处去,他们不一定扛得下来。”
“是的。路上遇见的江湖人,偶尔会同我们待上一夜抑或几个时辰。这之中有好人也有恶人,有无名小卒也有名声不小的侠士,他们不约而同,皆是听了传闻,向再荣镇去。就像……三个月前,继德山下一样。”
“九刃教的事情我昨日已经听闻,距离上次已有十年之遥,不过江湖中人素来都不介意为名利以身涉险,何况只是前去验证一条留言。人们逐利而往,便容易将各个地方搅和得乱七八糟。”韦左思说着,摇了摇头,“与你同来的印围付粼二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不过你来之前,他们就去哪儿喝酒商讨过一番,现下应该已带着手底下人吃饭去了。听他们说也要宴请恩人,算作接风也是送别。”
崔晓正好觉得该就卡拉之事与宁未迟商讨一番,于是便道:“他们去了哪里?我正好想去找人,不如……”说到找人,他一拍脑袋,好不容易将一团乱麻理开一半,刚刚想起秉烛书生说过乌刃就在沅城。既然韦左思是监安司的人,想必他们也认识吧?
于是崔晓将手一拍,直截了当地问:“对了,你认识乌刃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