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简疏文醒来时只看到乱七八糟的卧室,周围一片狼藉。
时桐还没醒。时桐睡着时总是皱着眉,因为他经常做噩梦,但昨天晚上他显然没做噩梦,眉头是舒展的。
简疏文轻轻抚上时桐的眉头,他不敢用力,生怕弄醒了时桐。
简疏文俯下身去,在时桐额上轻轻一吻。
简疏文轻手轻脚地把家里收拾完毕后出了门,他今天要去参加大学同学聚会。
方合大学法律系的学生毕业后大多都进了法律圈,只要在这个圈子里,互相就会有来往,要么是工作伙伴、合作伙伴,要么是法庭上的对手。
卫知礼也去了。吃饭的时候简疏文和卫知礼本不想坐在一起,可他俩大学同寝室啊,一个寝室四个人,寝室里其他两个人偏偏想撮合他俩破冰,硬生生把他俩挤得挨着坐,他俩没办法,互相嫌弃地坐在了一起。
饭桌上大家吃开心了,聊起了天。简疏文的其中一个室友方毅森聊到了最近的热点新闻。
方毅森说:“那个新闻你们都看了吗?”
简疏文在一旁逗他,笑道:“那个那个,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啊?”
方毅森推了简疏文一把,说:“你别闹,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就是北陆工厂员工连续跳楼的新闻。”
简疏文悄悄把筷子一放,他也在关注这个新闻。
北陆工厂是一个超大型的电子代工厂,里面共有工人6万余人,工厂实行军事化管理。上个月,北陆工厂连续两名员工跳楼,全部死亡。
饭桌上一人说:“北陆工厂实行军事化管理,里面的工人压力很大,出了这样的事,说明他们的管理制度和企业文化存在很大问题。”
另一人忧心忡忡道:“上个月一个月就跳了俩,这个月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简疏文则问:“跳楼工人的家属拿到赔偿了吗?”
“工人们没签劳动合同,签的是服务协议,也就是说在法律上没有跟工厂建立劳动关系,所以没有赔偿。老板出于人道主义给了一些慰问金。”方毅森说。
“一个厂6万人没签劳动合同,都签的服务协议?没有人意识到不对吗?”简疏文震惊道。
“工人们文化水平不高,哪懂这些。”
“有关部门没管?”
“没人告,就没管。”
“这不纯属欺负人吗?”
“不止,还有另一个事儿呢。”方毅森说,“工厂老板很迷信,特别信风水,厂区死了两个人后,老板请风水师来一看,风水师说这里的风水被死的两个人给破坏了,建议把厂子关了,去深城重新开一个,深城那地方好,跟老板的八字合,旺老板。老板信了,马上就要把京城的厂子关掉,去深城重新开个新厂。”
“那这边的工人呢?带不去深城吧?”简疏文问。
“带不去,全辞掉,去那边重新招人,那边人多,还怕招不到人?听说下下个月就开始清退这边的工人了。”
“那给人家赔偿金吗?”
方毅森摇头,“当然不了。正常的裁员、解雇、辞退肯定是要有赔偿金的,但因为这些工人没跟工厂签劳动合同,只签了服务协议,所以连赔偿金都没有。服务协议就是很随便的一张纸,工厂随随便便就能解除协议,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简疏文皱眉沉思。
卫知礼在一旁看到简疏文那副样子,猜到了什么,说:“怎么,简疏文,又想当大侠了?想帮那些工人?”
简疏文道:“我在想,就算没有签订劳动合同,但只要存在事实劳动关系,并且能向法院证明,这样的话,给工人们的赔偿北陆工厂就逃不掉了。”
卫知礼叹了口气,“你的救世主情结可以适当弱一点。”
简疏文耸耸肩,没回答。
大家聊了一会后,就陆陆续续散场了。
下下个月才开始清人,那说明现在厂区还有人,简疏文开车去了北陆工厂厂区。
简疏文把车停在厂区大门口,他也没干什么,就是往进出厂区的工人手里塞了几张疏文律师事务所的名片,说有需要可以打上面的电话。
不管别人说他什么,简疏文对于自己应该怎么做这件事心里有数。他心想以往这种新闻,总是冒出来两下子,给人丰富了一下聊天题材后又悄无声息地沉下去,最终啥也没变,这一次或许可以有些改变。
简疏文在等工人们的电话。第一天,没有电话打来;第二天,没有电话打来;第三天,就在简疏文开始怀疑工人们不会打电话来的时候,电话打来了。
电话那头,北陆工厂的工人说,他们组成了一个维权联盟,希望寻求法律帮助。联盟现在人不多,只有七八个人,绝大多数工人不想掺和这件事,毕竟跳楼死的那两人跟自己非亲非故,至于那什么解雇赔偿金,有那时间去争那点钱,还不如早早进下一个厂挣得更多。
简疏文欣慰地说这样已经非常好了,有人愿意告就是好事。资本家们是懂见风使舵的,如果所有人都无动于衷,那么资本家下次再干同样的事时只会更加放心甚至变本加厉。
于是简疏文成了北陆工人维权联盟的代理律师,向北陆工厂讨要解雇赔偿。
疏文律师事务所。
陈非坐在桌前,和江笙一起拿着这次案件的资料在看。
“解雇赔偿?”江笙皱着眉道,“建立了劳动关系才能谈解雇赔偿,连劳动合同都没签,那就不算建立劳动关系啊。”
“所以,我们要证明,虽然没签合同,但存在事实劳动关系。”简疏文端着一杯水在两人身边坐下。
“就是证明虽然没领结婚证,但存在夫妻之实。”陈非用通俗易懂的话跟江笙解释。
简疏文一拍手,道:“这个比喻言简意赅,就是这个意思。只要能证明北陆工厂和工人存在事实劳动关系,以后工厂搬迁清退工人,工人们就能合法领到解雇赔偿;而且,那两位自杀工人的家属,也有希望能按照正式员工的标准领到更多的抚恤金。”
江笙听懂了,点了点头。
“对了简律。”江笙看向简疏文,问:“听说这次你亲自去工厂门口发名片?怎么想到的?”
“就是啊,怎么这么积极?”陈非也问。
简疏文道:“也没什么,就是上次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跟老同学聊起这件事,我想普通人出来打份工养家糊口已经够不容易的了,还要被人在合同上坑一把,气不过。再说,这种风气如果放任下去,以后在合同上做文章的资本家只会越来越多。”
听到简疏文说起同学聚会,陈非的心“咯噔”了一下。
陈非低下头去,努力掩饰失落。
陈非心想,自从自己被退学后,同学聚会就再也没有被邀请过,所有人都以为只要上了名校就能出人头地,没想到啊,万般皆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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