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得逞了。
四名官员认命松开手,打开了房门。
她对身后道:“你们留在外面,我与姒婴有话说。”
就连翠微也习惯了,她们郡主可不是个听劝的人,索性与晴岚守在门外。
温宁甫一踏入书房,房门关阖了。
两盏灯火放在书案上未放灯罩,关阖的房门带来一阵风,将两盏灯火吹得明灭不定。
姒婴端坐在书案后,一张脸笼罩在昏黄灯火中,忽明忽暗,神色难辨。
温宁看他一眼,突地心脏一跳,想到昨日,气性上来了,问:“姒婴,你昨日为何不来?”
姒婴似笑非笑看着她,问:“郡主殿下因此而来?”
温宁颔首:“我明明让你来找我,你为何不来?”
姒婴笑问:“郡主要姒婴去,姒婴便一定要去?”
温宁又颔首:“我是郡主,你是臣下,要你来,你必须来。”
姒婴便站起了身,来到她身前。
他很高,光线暗了,身上的羸弱不见了,气势慑人。低眸看着她,重墨黑暗的眸子,难辨里面思绪。
温宁不肯弱了他气势,向他迈进一步,道:“萧云毓,你变了。”
姒婴也向她迈进一步,俯瞰着她带怒的圆眸,问:“哪里变了?”
温宁螓首高昂:“以前我若让你来,你定会来。”
姒婴微微躬下身,一字一顿道:“郡主,姒婴此前与您素不相识。”
温宁见他还是不承认,一把拽住他胸前衣襟。明明是她拽住了他衣襟,她却满是委屈,泪光闪烁着伤心喊:“你以后不准喊我郡主!”
姒婴比她高上许多,这样被拽着衣襟,姿势很是别扭,笑问:“那臣要叫您什么呢?”
温宁伤心瞪着他:“你以前叫我什么?”
姒婴看着她,慢慢吐露出两个字:“宁宁?”
他记得,那人常跟在她身后,温柔唤她‘宁宁’。
温宁眸底的伤心消散了些,点头:“我不挑。”
她并不喜欢这个昵称。
那年她已经八岁了,连她的父母也不敢再唤她宁宁。
她初到平城,只有她的姐姐唤过她一次宁宁。她便看到了他,他一身是血,躺在她怀里,唤她‘宁宁’。
她或许是哭了,从那以后,所有人都唤她宁儿。
姒婴笑:“可是臣不喜这名,更喜称郡主,猫宁……”
温宁也不喜欢这个昵称。
这个名字过于奇怪,为她取这个名字的父亲,也从不以猫宁唤她。
她想,父亲也是抵触这个乳名的。
父亲曾言,这个名字应随前朝一起埋入黄土。
不管是哪个不被她喜欢的名讳,若由他唤,这名的意义便不同了。
她不伤心了,一脸得逞地笑:“你不是与我素不相识吗?”
这个骗子!
他若不是前朝太子萧云毓,怎会知萧云毓喊她宁宁?
她有个乳名叫做猫宁,是前朝皇宫里的秘密。他若非在前朝皇宫住过,一个今朝的臣子,从何处得知她有这样一个奇怪的乳名?
姒婴不见心虚,道:“郡主,臣乃司天监监正。”
前朝时,司天监是三清观。前朝皇帝笃信鬼神,常跪于神像下,祈祷苍天有神,能够庇护他。
他与他不同,不信苍天有鬼神。故而,从不信世间会有报应。可看久了,倒自学了一些推衍之术。
温宁松开了他衣襟,得意道:“随你。不管是宁宁还是猫宁,只要你喊,我都认。”
姒婴得以站直了身,垂下眸,唤:“猫宁。”
温宁期待看他。
他淡淡道:“名字,臣喊了,郡主可以离开了。”
温宁眼底的期待消失了,来到他书案前,看他书案上的东西。
书案两侧灯火,清晰照亮了一封奏折,那折子上写满了字,与书房匾额上的斋心二字的笔迹如出一辙。
她定定看着那奏折,向门外吩咐:“都离远些。”
书房门外,四名官员与晴岚翠微,守候在一左一右。听到这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一起退至拱桥。
温宁听到她们脚步远了,拿起桌上的奏折,来到姒婴身前,问:“萧云毓,你要弹劾我父亲?”
是肯定,也是质问。
姒婴拿走她手中奏折,道:“是的,郡主殿下。”
只是这封奏折,她看到的时间早了,它本该在乞巧节后,才出现在兆帝的御案上。
温宁看着他:“萧云毓,我父亲是你的师傅,你可承认?”
姒婴犹豫了,竟也承认了,道:“郡主殿下,平王千岁的确教授过臣。”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不过侥幸听过他几句教诲,记住了,也可算是师傅。
只是他这个徒儿,温辅良未必认识。
温宁道:“萧云毓,父亲将你认成了别人,才会这样为难你。”
父亲有过许多的门生,算得桃李满天下。
可这些门生,并无任何一人,得过父亲倾囊相授。
哪怕是到了现在,她父亲也只承认,他唯一的徒弟是前朝太子。
姒婴冷漠道:“郡主殿下,姒婴还有公务在身。”
温宁无奈道:“萧云毓,你的一身所学出自我父亲之身,是斗不过我父亲的。”
两朝来,多少人想与父亲为敌。连前朝的万岁,也没能赢了父亲,最终落得个国亡。
到了今朝,姨丈也和父亲一条心,他与她父亲为敌便是自寻死路。
她是个自私的人,不想看她的亲人受伤,也不想看到他受伤。
姒婴不发一言,来到书案后坐下,拿起了笔。
温宁随之来到他身侧,夺走了他手中笔。
姒婴不理会她,去拿笔挂上的另一支笔。
温宁赶在他手碰到笔挂前,一把拿起笔挂,直接放在了地上。
姒婴侧过身,手中从桌面抽出一本书握在手里,刚要翻开。
温宁上前一步,一把夺走了他手中书卷,唯恐他又生出其他动作,直接躺在了书案上,将所有东西压在身下,瞪着他。
姒婴不发一言,站起身,向书房里面走去。
用屏风隔开的一角,更像是间侧室。起居之物一应俱全,一张步摇床,两边挂着深色帏幔。
姒婴来到床前,拿下帏幔。
温宁追上前,见他在放帏幔,怔了一下。想到他身份,将心一横,直接坐在了他床上。
姒婴放下帏幔,见她坐在自己床上,冷漠问:“郡主到底要做什么?”
温宁无赖道:“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姒婴冷漠道:“郡主,臣现在要歇息。”
温宁拍了拍床铺,道:“睡啊,我可没拦着你。”
姒婴突地闭上眼,一字一顿道:“猫宁,我不喜你。”
温宁颔首:“我也没让你喜我。”
姒婴平息了一下,睁开眼,问:“你可知男女有别?”
温宁又颔首:“知道,可你不是男人。”
他是举朝不知的太监,太监便是公公,不算是男人,她想应该归总成女人吧。
她见过他女装,倾国倾城。她并不介意与大美人同榻而眠,甚至觉得很是荣幸。
姒婴深吸一口气:“猫宁,我是男人。”
温宁坐在床上,上下打量他一番,摇头:“不,你不是。”
若净过身的男人都可以算是男人,那皇宫里的男人可就太多了。
姒婴平静看着她,直接解开了腰间玉带。
温宁撑起下颌,认真看着他动作,道:“脱快些,我还没见过太监的身子呢。”
姒婴手一僵,穿着松垮垮的衣袍,复杂看着她。
他实在是弄不清,她到底是真的天真,还是故意在气他。
温宁见他不动了,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站起身,来到他身前,道:“萧云毓,我可不是吓大的。你纵真脱了我也敢看。”
姒婴懂了,她是无知者无畏。
他笑了一下,将她逼入床榻,道:“猫宁,你不知什么是男人,若真想见……”
温宁见他步步逼近,索性来到床榻上坐下,直接躺在了上面,叫嚣:“够胆你便来。你若能变成真男人,本殿下这就去与表哥解除婚约,还做你的太子妃。”
姒婴不动了,躬下身去捡自己的玉带,重新绑在腰间,转过身便要出去。
温宁躺在床上,见他果真不是个真男人,讽刺道:“萧云毓,我以前不知,你竟如此软弱。”
姒婴背对着她,脚步一顿,冷声提醒道:“猫宁,你我并非一路人,别来招惹我。”
他不是庾景逸,她不会愿意看到真正的他。
温宁撑起一只手臂,看着他背影‘啧’了一下:“你若定认为这是招惹,本殿下也没办法,索性认了。”
她说罢,顺手拿来一侧叠好的锦被,盖在了自己身上。
她一早从王府出来,直接来了司天监,与他说了这么久的话人也累了。
表哥还在尚书房里上课,她在他这里睡一觉,表哥也该下课了。她养养精神,刚好可以与表哥一起玩。
姒婴听见了响动,回头看去。
她竟果真躺在了自己床上,身上甚至还盖了他的锦被。
姒婴是个理智的人,知不能与这样一个胡搅蛮缠,无礼搅三分的小姑娘去介意什么。
她是个不讲理的人。
对上不讲理的人,最好的办法是动用武力,一次将她吓跑。
他曾有个师傅,是个老狐狸。
那老狐狸,满口仁义道德,将自己门生教得各个循规蹈矩。他自己却最鄙夷礼法,偏爱剑走偏锋,行霸道之为。
姒婴本是要走了,忽然又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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