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陈之文站在他身侧,听他语气意味不明,偷眼去看他脸上表情。

姒婴微微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俯瞰看着他。

陈之文对上他过于深邃的黑眸,如坠深渊,满心惶恐不安,忙低眉敛目,小声道:“臣逾越。”

姒婴这才向身后文武朝臣道:“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便不凑这个热闹了。”

朝臣们纷纷向他袖手拜礼,目送他信步而去。

温宁听闻,她被父母带离皇宫后,娘娘去见了表哥。表哥向娘娘认了错,却不肯踏出乾龙宫半步。

几位王爷也来了,劝表哥出殿,表哥不肯。几位王爷便冲了进去,说要绑了表哥向她父亲赔罪,表哥将他们打了出去。

温宁想去见他,问一问他缘故。

她被父母禁了足,只得去求乳娘。

陈氏跪在佛像前,虔诚望着脚踩莲台的佛菩萨。

那是尊白玉佛,低垂着眼帘慈眉善目,却带着慈悲,俯瞰众生,不入尘寰。

她道:“小姐,我帮不了你。”

温宁懂得,乳娘不是帮不了她,而是她也赞同了她父母之举,不愿帮她。

前朝覆灭七年后,温宁第二次绝了食。

第三日,陈氏从偏殿佛堂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粥,坐到了她床榻上。

温宁半躺在床上,抱着温景宁道:“您不用劝我。”

陈氏见她仅是几日,人憔悴了,脸也小了一大圈,问:“人有万般缘法,小姐怎敢确定今生的良人定是这位太子殿下?”

温宁笃定道:“我心底有他,他心底有我。”

陈氏便笑了,道:“小姐心底有他,可这位太子殿下,心底未必真有小姐。”

温宁惊诧看她。

陈氏又道:“他若心底真有小姐,定说不出让小姐冲喜下嫁这样的话。纵有苦衷,几日前,他本可来向老爷认错,为何却又没来?”

温宁心底一慌,辩解道:“表哥乃一国储君,哪能不顾君仪向父亲认错。”

陈氏摇头,笑道:“小姐错了。老爷是他长辈,晚辈私下里向长辈认个错,服个软,哪怕是太子,也损害不了什么。可这位太子殿下并没来,更不曾向老爷与小姐解释过什么。”

温宁忙道:“姨丈病了离不开人,表哥在照顾姨丈,许是抽不开身罢了。”

陈氏又是摇头:“他是太子,想见老爷只需一句话。这些日了,小姐可曾看到他请老爷过去,私下里向老爷解释过什么?”

温宁辨不过她,将脸一扭:“随您怎样说,他心底有我,我知道。”

陈氏见她不复伶牙俐齿,喟然长叹:“小姐可记得七年前那次绝食?”

那时她还小,才八岁,因前朝太子萧云毓那样死了,恨父母,恨龙椅上的皇帝。

萧云毓的尸身丢了,老爷遍寻不到。她认定是老爷不愿让她见萧云毓的尸身,一连七日,水米不沾牙,言要还萧云毓一条命。

一个八岁的孩子,不懂什么情,什么是爱,却愿为一人而死。

她见过爱,知真正的爱是什么,是执迷不悟,是明知是错却不肯放手,也是偏执,疯魔。

她对萧云毓的,是怜惜,是重情重义,情义不是爱。

若是爱,第八日,她不会选择吃东西。

她宁儿是个好孩子,这得益于温辅良教得好。她宁儿很小便懂,爱人无需十成满。

温宁决绝道:“奶娘,这次不同,父亲若不肯让我见表哥,我定会将自己生生饿死。”

陈氏便将那碗粥放到一旁桌上,道:“我知小姐心。”她站起身,对一侧的晴岚翠微道:“你们随我出来,我有话与你们说。”

陈氏将两人叫去了偏殿,殿里伺候的下人随之退了出去。

温宁见殿里没了人,坐了起来,往一侧小桌上的粥碗里瞥了一眼,一时腹鸣大作。

那是碗咸粥,用得是竹溪的米。

竹溪米犹如珍珠,比之梁港米短小圆润,最宜煮粥。

此粥要用平定砂锅文火慢慢烹煮,里面要加母蟹之黄,以黄酒去腥,直至烹煮软烂。那米软烂形不散,粒粒晶莹剔透,入口香咸,粘而不糯。

温宁吞了口唾液,将温景宁抵在肚子上,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饿!

便抱着温景宁躺到了床上。

一柱香后,她又坐了起来,问温景宁:“温景宁,你是不是饿了?”

温景宁半岁了,已然是只大猫。懒懒她看一眼,眯上了碧绿的猫眼。

温宁明白了,它在说它饿了。

温宁爱它,自然舍不得它陪自己饿肚子,于是端起那碗咸粥,颤抖着手,舀了一勺咸粥放它嘴边。

温景宁嗅了嗅,直接从她怀里跳了出来,站在地面红毯上,懒懒伸展起了腰身。

温宁顿时怒叱:“好你个温景宁,你虽是只猫,也应知道珍惜粮食!”

她心怒难平,直接将那勺猫不愿吃的咸粥,塞进了自己嘴里。

司天监。

蒙面黑衣人站在角落里,回报道:“主子,骄阳郡主见那猫不肯吃,以不浪费粮食之名,将那碗咸粥吃了个精光。”

姒婴听完,淡淡‘哦’了一声,拿起笔,正准备处理公务,忽笔一顿,又问:“仅吃了一碗粥?”

黑衣人道:“后来,骄阳郡主见白夫人迟迟没回,许是没吃饱,又去了白夫人的佛堂,将三盘给佛菩萨的贡品吃了。”

姒婴微微抬起眸,示意他继续说。

黑衣人对上他眼神,黑布下的神情很是复杂,道:“再后来,白夫人回来了,发现碗里的咸粥与佛堂案上的贡品没了,便去问了骄阳郡主。骄阳郡主……”

姒婴猜到了,道:“她定解释,东西为白猫所吃。”

他眼前恍惚浮现了一个人。

那姑娘抱着一只大白猫,唇角带着点心屑,义正严辞道:“奶娘,东西是温景宁吃的,它太坏了!”

她将大白猫放下,拿手指着它,质问:“温景宁,你吃了咸粥还不成,连奶娘给菩萨的贡品也嘴馋,定要吃个精光,你可承认?”

大白猫蹲在地上,错愕看着她。

在它短暂的猫生中,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自己主人诬陷偷吃。

那姑娘不见心虚,气鼓鼓道:“我警告你,你下次再敢偷吃东西,我还咬你嘴!”

大白猫看着她,沉默了。

姒婴微一低眸,眸底满是笑意。

连日他心情好,索性不忙公务了,铺纸蘸墨,以工笔画了一幅肖像画。

画成。

绢纸描绘着一个鹅黄宫裙的少女,芙蓉面,蛾眉,黑白分明的圆眸盛载着明媚,怀里抱着一只大白猫。

他站起身,仔细欣赏画中人,待看清她圆眸与怀里的大白猫,忽又面寒如铁,拂袖将那幅画扫下桌案。

绢纸轻飘飘落在地上。

画中少女怀中抱着猫,笑眼看着他,慑人心魄的美好。

-

兆帝生病的第九日,太子太傅陈之文入了宫。

兆帝躺在龙榻上,头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纱布。

庾景逸站在一侧,面容很是憔悴。

御医们对他父皇的疯病束手无策,他不敢离开半步,唯恐他父皇醒来,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让王叔听见了。

他是个不孝子,治不好父皇的病,只能父皇醒来便打昏他。

德宝奉来一个锦盒,道:“殿下,陈太傅言,此药可治万岁的病。”

庾景逸接来,见锦盒里是一粒红色的丹药,异香扑鼻,问:“御医看过了?”

德宝回:“御医们都说,此药可治疯痴之状,却不知效用几何。”

庾景逸想到自己老师,看向昏睡的兆帝,轻叹了口气:“也罢,试试也可。”

兆帝生病的第十日,人竟然清醒了。

他老了,一场大病,去了半条病,虽醒了,却还不可下地,只能躺在床上。

几位王爷急匆匆赶来,告了一场状,才清醒的兆帝又被气昏了过去。

温宁躲在垂花门后,目送着周信在前引路,父亲穿着一身紫蟒袍出了王府,顿时有了笑脸。

翠微道:“郡主可以放心了,万岁醒来,王爷这样一去,您与太子殿下的婚事定是又成了。”

温宁连日装绝食,今日也不装了,道:“晴岚,我要梳洗装扮,父亲回府后,表哥定会来寻我。我与表哥几日未见,定要他眼前一亮。”

晴岚忙搀扶上她,笑道:“小姐纵不刻意装扮也是仙子,这若装扮起来,连奴婢也要看呆了。”

温宁平日里不喜听这样的话,今日开心,罕见认同了,骄傲道:“除了姒婴的女装,本小姐算得最好看的人。”

晴岚与翠微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带她回骄阳殿梳洗装扮,温宁装扮好,便来到千秋上坐下等着。

一个时辰,二个时辰……

天黑了,温宁垂下了眼帘,想着,姨丈才醒来,与父亲定有许多话说,晚些回府也是正常的。

十月了,夜里有了寒意。

晴岚拿来外氅为她披在身上,道:“小姐回殿等着也是一样的,老爷今夜怕是要很晚才能回府。”

温宁想了想,起了身,回殿里等着。

一更天了,二更天了……

骄阳殿燃了灯火,她趴在桌上,睡眼惺忪地问:“晴岚,父亲回府了吗?”

晴岚见她困乏,劝道:“小姐不若睡下吧,一早醒来,王爷准就回府了。”

温宁马上挺直了身:“不成,我要在这里等着父亲回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大美人带崽进城务工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被迫奉子成婚之后

嫁玉郎

风听过她的告白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见猫宁
连载中她乡旧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