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不是一个听劝的人。
晴岚与翠微劝了她几回,见她铁了心,也便做了罢。
翠微是惠贤皇后的人,见温辅良迟迟不回,心底有了猜测,示意晴岚出来,两人出了殿,在廊檐下说起了悄悄话。
她道:“王爷迟迟不归,怕是又与万岁起了争执。”
晴岚听她用了‘又’字,问:“又?老爷曾与万岁有过争执?”
翠微蹙眉道:“当日郡主为找温景宁淋过一场雨,后病倒在东宫。王爷因郡主生病,要带郡主回王府养病,万岁与皇后娘娘不愿意,因此起了一场争执。”
晴岚想起来了。
那时小姐才从平城来到京城,连新建成的平王府都没见,便被太监们带去了皇宫。
后来,只老爷夫人回来了,说是小姐要暂居皇宫。
仅是一个月,小姐便因病回了王府。
她记得,那次小姐生病,老爷很是生气,在书房里与夫人道:“他庾家人纵然做了皇帝,却配不上我女。”
她问:“那场争执,是老爷赢了?”
翠微颔首,又道:“万岁虽是一朝天子,王爷想带郡主回王府住,万岁拦不住王爷。”
她也是从那日起,才知这一字异姓王的封号代表着什么。
很久以前,她听宫里老人说过:若非平王曾欠前朝皇后一份恩情,这大商的江山未必能姓庾。
虽是大不敬之言,现在想来,宫里老人能说出那样的话,代表连宫人也能看出,平王虽是王,未必怕万岁。
她回过头,看向坐在殿里等候父亲回府的温宁,叹道:“郡主与太子殿下的婚事,王爷若不肯,万岁纵然醒来了,也难让王爷改变主意。”
晴岚愁眉看向温宁,也叹了口气:“小姐喜欢太子殿下,这桩婚事若不成,小姐不知要伤心多久。”
小姐这样的身份,并不缺少好姻缘。
只是小姐这样喜欢太子殿下,若知了,又不知会怎样闹起来。
温辅良天亮才回王府。
温宁等得险些睡着了,一听父亲回来了,忙起身去了前院。
温辅良见是她,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温柔问:“宁儿是没睡,还是醒得早?”
温宁接来茶,转手放在了桌上,期待问:“父亲去见姨丈了?”
温辅良笑道:“万岁醒了,宣了为父。”
温宁又问:“父亲,姨丈宣您过去,都与您聊了什么?”
温辅良见她不喝,拿起那盏茶喝了起来,慢条斯理地道:“没什么,万岁一病这些日,左不过是为朝政事。”
温宁来到他椅子前,拉上他袖子,娇声问:“除了这些,姨丈没与父亲聊起其他事吗?”
温辅良故作疑惑看她:“宁儿说得其他事,是何事?”
温宁脸红了,低下头道:“就是我与表哥……”
温辅良将喝了一半的茶水往桌子上一搁,如梦初醒道:“哦?宁儿与景逸不是很好吗?难道还有其他的,是为父不知晓的事?”
温宁听他故意装糊涂,将头一抬,怒瞪着他:“父亲少装,您不是不知,我与表哥情投意合。”
温辅良一听这话,站起身冷声道:“宁儿,为父从来教你知礼尊礼。似这样的话,为父只当没听见。”
温宁眸底有了泪水。
平王妃一夜未眠,听到声响,只得走了出来,对温宁道:“宁儿,回去睡吧。”
温宁如看到了救命稻草,忙上前:“母亲……”
平王妃见她熬红了眼睛,心疼揉了揉她小脸,道:“宁儿不用说了,你父亲这里自有母亲来说。”
温宁对上她温柔而坚定的眼眸,眸底的泪水消退了。
她最是清楚,这个家中,说一不二从来都是母亲,而非父亲。她与表哥婚事,只要母亲同意了,父亲不同意也要同意。
她彻底放了心,道:“宁儿听母亲的,这就回殿补觉。”
平王妃向她温柔一笑,示意晴岚翠微伺候她回去。
温宁的身影一经消失。
温辅良来到自己夫人身侧,赞叹:“还得是夫人。”
平王妃与他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
-
兆帝一病十日,醒来后,朝里发生了几件事。
一品的太子太傅陈之文,进献了一粒丹药,治好了兆帝的病。兆帝宣来陈之文,有心给他一个封赏。
陈之文闻兆帝要给自己封赏,跪倒在地,直呼:“臣犯了欺君之罪。”
兆帝仍在病中,尚显虚弱,半躺在龙榻,示意自己儿子将他搀扶起来,问:“陈爱卿治好了朕的病,此乃大功一件,何以称犯了欺君之罪?”
陈之文得太子搀扶,却摇头拒绝,跪在地上道:“不瞒万岁,太子殿下,关于治好万岁那粒丸药的来历,陈之文说了谎。”
他历经两朝,是个有名的清直之臣。
庾景逸自来敬重这位师傅老师,问:“太傅,那粒治好父皇的丸药,不是您的?”
陈之文颔首,道:“太子殿下,臣老了,身有旧疾。旧友刘柏闻听后,告知了姒婴姒大人。姒大人为臣炼制了三粒丹药,臣只服用了两粒,旧疾顿消。
那日,臣听闻万岁病了,想到那粒丹药,特去问了姒大人,这粒丹药可能诊治万岁之疾?姒大人也不敢担保,臣担忧万岁龙体,欺瞒了太子殿下,谎称这粒丹药定能诊治好万岁的病。”
庾景逸神色微变,冷声问:“那粒丸药,竟是姒婴所炼?”
陈之文又是颔首:“回太子殿下,这粒诊治好万岁病疾的丸药,的确是姒婴姒大人所炼制。”
兆帝沉了几息,忽又摇头赞叹:“想不到姒爱卿竟有炼制丹药的本事,朕之病能好,多亏了他。”
庾景逸冷笑:“依儿臣所见,这位姒大人未必真有这份忠心。”
陈之文震惊问:“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兆帝虚弱道:“景逸,姒婴是个好臣子,乃我大商的栋梁之才。”
他又向陈之文道:“太傅下去吧,朕知了。”
周信忙上前,将老迈的陈之文搀扶起来,送出了殿门。
庾景逸不满来到兆帝龙榻前,道:“父皇,儿臣不喜姒婴。”
兆帝自然知晓他心中的不喜从何而来。
他示意伺候的宫人统统下去,待没了外人,肃冷了眉目,冷声问:“景逸,朕昏迷后,你因何要宁儿以冲喜之名提前下嫁?”
庾景逸一改在他面前的谨小慎微,冷声反问:“当年王叔因何同意父皇逼宫?”
兆帝冷眼看他。
庾景逸不见畏惧,讽刺道:“儿臣是个有良心之人,不比父皇忘恩负义!”
兆帝虚弱闭了眼,道:“景逸,此事之上,为父的确愧对了你王叔一家。”
他睁开眼,眸底是冷沉之意,道:“景逸,这个秘密,你我父子要保守一辈子。”
庾景逸冷笑一声:“不用父皇交代,儿子就是死也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
兆帝一病这些时日,知晓自己的病因从何而起。见儿子知晓了自己保守半生的秘密,虽对儿子的态度不满,心底却觉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他独自一人保守这个秘密,唯恐为人知晓,到了如今也能吐露心声了。
他道:“景逸,做皇帝,不应有愧疚之心。当年为父不同意你母亲力主的婚事,便是因此。你王叔是个聪明人,这些年来从未怀疑过为父,对大商忠心耿耿,是为父愧对了他。”
他话锋一转,又道:“你因那愧疚之心,惹怒了他,宁儿是个好姑娘,做得我大商的国母皇后。为父病好后,会带你亲上王府向他赔礼。”
庾景逸沉默了。
他并不后悔说出那样的一番话。
他因父亲所为生了愧疚之心,怎能面对宁儿,予她赤诚真心,与她白首偕老。
他沉默片刻,道:“父皇,这些日来儿臣仔思索过姒婴的来历,总感王叔那样针对他,必有来由。”
兆帝见他也不至于太傻,道:“景逸,你王叔对朕有秘密,那秘密,朕猜到了,想来与姒婴的身世有关。”
他示意庾景逸过来,附耳说出心底猜测,又对周信道:“你去趟司天监,问他要来那药后,秘密去趟平王府将药丸给平王过目。”
周信得令离去,先去了司天监。
不想,斋心书房房门紧闭着。
身着丹青官袍的官员守候在房门前,见他来了,将一个锦盒拿了出来,道:“周公公,监正让微臣将这仅剩的三粒丸药奉给万岁。”
周信接了来,见锦盒里果真仅有三粒药丸,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问:“这三粒丸药可能根除万岁的病?”
那官员低着头回:“周公公,并不能。”
周信忙问:“那姒大人这是?”
官员道:“此药药引稀有,监正得知此药可治万岁之命,正在书房里为万岁炼制丸药。”
周信眸光微转,将锦盒收到袖里,向紧闭的房门道:“如此便有劳姒大人了。”
书房内,正中央摆放着柴火,跳跃的橘红火焰,舔舐着药鼎。
姒婴人却端坐在书案后,听到周信的声音,连头也没抬,恭敬道:“若可为万岁根除病疾,微臣不胜荣幸。”
周信笑道:“姒大人忠心为君,是奴才要谢姒大人。”
他向紧闭的书房门深深一拜,这才迈步出了司天监。
紧闭的书房门吹来一道风,直奔离去的周信身后而去。
周信觉出有些不对,回头看去,身后空无一人。
他摇头笑了笑,这才来到一处假山后改换装扮,从皇宫后门走出,策马向平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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