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朝收回了看向远处的视线,为她撑着伞,向她低垂了头:“穆朝谢小姐看重。”
温宁看着时刻牢记自己身份,不肯有丝毫逾越之举的穆朝,深深皱起了眉。
可当她回过身,看到王府门前的父母,便释然了。
温辅良搀扶着自己夫人,长身立在王府门前,见她身后跟着穆朝,这才放下了心。
温宁忙上前,来到自己父母身侧,学着温辅良搀扶上自己母亲的手臂,笑问:“母亲今日怎在府门等女儿?”
平王妃眉眼严肃,看她一眼:“宁儿,你如今愈发没了体统。”
昨日她出府还知道先禀告父母,今日出府,却连父母都不通禀,便那样从后门离开了王府。
温宁搀着她向府内走去,甜声解释道:“早起女儿听闻表哥来了,不愿见他,索性去见了姒婴。”
平王妃近来没少因女儿的婚事烦心,问:“宁儿,你告诉为娘,你可还喜欢景逸?”
温宁想起庾景逸便有一肚子的气,可那腔怒气背后,归根究底,还是因她在乎庾景逸,便皱着蛾眉,点了头。
平王妃拿起女儿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叹道:“你若心底有他,日后还是少见姒婴为好。”
温宁皱深了蛾眉,去看温辅良。
温辅良搀扶着自己爱妻,看了自己女儿一眼,似是有话说,那话到了嘴边,却又成了:“宁儿,你应听你母亲的。”
温宁早知自己父亲是根在自己与母亲之间左右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父女两人昨夜有过约定,美人计的事,是绝对不可向母亲吐露的。
她道:“母亲,女儿记下了。”
温辅良马上赔笑看向自己爱妻,为女儿说话:“夫人,宁儿记下了,再不会有今日这种先斩后奏的事发生。”
平王妃唇角噙着抹冷笑,在那父女两人之间扫量一眼,多少察觉到了父女之间的猫腻。
她若问询,她这夫君自有谎言应对。至于这女儿,她打小不会说谎,纵问了出来,她劝阻了,女儿未必照做。
短暂的沉默后,三人来到了王府正殿。
平王妃拉着女儿坐在自己身侧,教道:“宁儿,你日渐大了,这女儿家,未出阁前,不应老往外头跑。”
她也知这桩亲上加亲的婚事,怕是不成了。只是她无心现在与身心皆在天家的姐姐明说。
她膝下仅这么一个女儿,早年没有姐姐的极力力主,是有心要与夫君,为自己女儿选个上门女婿的。
过了年关,自己女儿便十六了,双八年华的姑娘家,正值花期。
她是从那个年岁走过来了,这女子心,也像男子心,并非是从一而终的坚定。
满京城的世家公子,论门庭,没一个人比她平王府。时至今日,她并未看出哪家的世子好,可配得她女。
纵没有合心意的女婿,她却知,自己断不能接受姒婴。
那是个极度擅于隐忍的人,为报仇,连身也残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女单纯美好,不应与那种人亲近。
便又道:“姒婴这人是生得好,你心底有景逸,怎好频频寻他?”
温宁往自己母亲身上一歪,一张芙蓉面,靠在自己母亲肩头,圆眸亮晶晶地看自己母亲,问:“母亲,您如女儿这样的年岁时,也不曾对外面好奇吗?”
温辅良顿时笑了,捋着半白美髯,笑道:“宁儿啊,你不知,你母亲像你这样的年岁时……”
平王妃及时瞪了他一眼。
温辅良顿时不笑了,清了清嗓音,一脸严肃道。
“你母亲像你这样的岁数时,最是懂礼知礼,从不想着看外间事,每日只在家中读书。或是赏花看景,或是与你姨母做些女儿家应做的事。
似什么想着去外头了,或是女扮男装,去到那茶肆坊间听曲谈时事。那可是你这样的大家贵女做得的?”
温宁听完,人精神了。
她听懂了父亲的话外音,原来母亲如她这样的年岁时,并不像外间传闻的那样。
她容光焕发地看平王妃。
平王妃被自己夫君的话气得冷沉着一张脸。
只是,那副沉色,到底是因在女儿面前失了做母亲的威严,还是为温辅良,故意提点女儿保全个好名声,便不得而知了。
温宁在自己父母之间扫量一眼,站起了身,学着外头世家公子的礼仪,后退一步,双手叠放,向二老深深一拜。
她抬起一张明媚的芙蓉面,圆眸子璀璨生华光,看着平王妃,问:“敢问王妃娘娘,可想要个干儿子?”
她说着,将手一放,强做公子家的做派。
左手虚虚一捏,如手里有把纸折扇似的,轻轻一甩,端端是个风流公子,道:“小可从义父姓,也姓温,学名景宁。”
本是一脸沉色的平王妃看她一眼,眸底有了动容与追思。
那年,她也是十六岁,正是少女双八年华,对外头世界很是向往。
那日,她听了段戏,戏台上,女子丹衣,发束冠带,做了风流公子装扮,去民间,那人间堆里,繁华人间中厮混了一番。
只这样的日子,不过小半年,温家的大公子,带着仇,言她父亲迂腐。
她便带着柳儿,等在宫门口,看看那口出狂言的臣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一群穿红穿青的御史大夫里,他鹤立鸡群,明明是个温润的臣子,骨子里透着股清冷。
忠国公家有位公子,是京城无人不知的美貌。
她瞧过他一眼,惊艳极了。可对比那着青色朝袍的臣子,到底是逊了几分姿色。
她在宫门外蹲守了几日,终于那臣子不与御史们一起回府了,走入了一条小胡同里。
她准备好了黑布,让柳儿藏着麻袋,顺手捡了根木棍,便将那温润的朝臣闷头打了一顿。
那臣子却也不是个任打的脾气,她有个姐夫,是武将,倒也教了她些拳脚功夫。
反抗的臣子,听她一声:“柳儿,看本公子跟姐夫学的功夫如何。”后,反抗弱了,结结实实地被她打了一顿。
谁知,那臣子挨了顿打,全然不长记性,下了朝后,还是不与同僚一起走,仍走那条挨过打的胡同里。
她足足打了他几个月,直至外祖父将他领入后宅,让她向他道歉。
他抬起一张鼻青脸肿的脸,看到她着女装的模样,便连眼睛也看直了。
再后来,他成了她的夫婿,她才知,自己夫婿有身好武功。
至于那位聪明得过份的臣子,这样的武功,为何几日不曾发现宫门外一颗手臂粗细的柳树后藏了两个人?
又为何一连数月,只往没人的小胡同里走?为何挨打也不还手,只抱着她腰身,口里说着要报仇的话,任她怎样打也不松手?
平王妃带着追思的动容,看向两鬓斑白的夫君。
温辅良对上她那双仍如少女般圆圆的明眸,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畔轻声道:“当年老夫挨了数月打,才让夫人不再多想旁人,是平生最划算的买卖。”
男子嘛,都说无毒不丈夫,舍不得一身剐,怎就那么容易,让一见钟情的姑娘,忘了最开始喜欢的人?
他知晓她时,她还是文国公家最小的孙小姐,人人都传,文国公家最小的孙小姐最是端方高贵。
可他还是温家大公子时,曾在一间道观里,做过两年道士。
他粘着假长髯,倒也有了仙风道骨,有个喜穿鹅黄衣的小姐,看他一眼,撒开了姐姐的手,跑到他身前,拿圆圆的眸子好奇看着他。
她尚且年幼,小小的脸庞,嵌着双天真的圆眸,明媚得一如早起的一轮初阳。
这世上有许多的女子,她们或是端庄,或是秀外慧中,或是如她般天真明媚。
只是她们都不是她。
她会好奇看过他后,让他走开,看着他身后大树,比过大树的粗细后,烦恼得不停摇头。
他实在是好奇,一棵树木的粗细,怎就让她烦恼成了这样?
谁知她竟自己嘀咕了出来:“这颗树长得这样的粗高,这样的直,我栽种的树为何却是弯曲的?”
后来,他用了经年之期,带着一身伤来到她面前,看到了她口中歪着长的树。
那是棵盆景树……
他想着,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有意思的姑娘了,那份一见钟情的背后,并非十分的真心,也有对她身份的倾慕、追随。
他带着一身仇恨重回京城,文国公得人授意,为他准备了一场明谋。
他知是计谋,却还是心甘情愿地向美人计走去。
此后,他便成了最忠心大商的臣子。直至今时今日,仍对这场美人计甘之如饴。
温宁看着恩爱的父母,白白讨了个无趣,只得做个没眼色的姑娘,问:“母亲,您愿不愿意收个义子?”
温辅良抱着爱妻,转过头看她一眼,向她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温宁顿时笑容满面,也懂了眼色两字,向自己骄阳殿走去。
也是这日起,京城多了一则传言,说是平王不知何故,收了个来自外乡的少年做义子。
只是,碍于温宁那只猫一度在皇宫无人不知,便有多嘴多舌的,将这爱宠的名字,流传到了民间。
百姓纷纷好奇,平王膝下只有一女,收个义子可以理解,为何要为自己义子,取上女儿爱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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