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剑胆琴心(四)

眼中的情.欲还未完全散去,对方的喘息还在耳畔,林琢之瞧见月光下她洁白的皮肤,抓起被子往她身上盖。

他转身下床,谷剑兰拉住他的手臂,眼中媚意流转:“不继续了?”

林琢之没有挣脱,却冷道:“我不降。”

谷剑兰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双手环住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背上。

“我进了你的房间,彻夜不出,就算我们没什么,陛下也认定我们什么都做了。”

林琢之握紧拳头,却也没动。

谷剑兰知道他动摇了:“我今夜哪儿也不去,我告诉你我知道的秘密,你要不要听?”

林琢之脸上变色,似是痛心,他一把甩开她的手:“你变了。”

她环上来,笑道:“人都会变的,之哥哥。”

谷剑兰扯住他胳臂,要拉他入帐:“跟我说说话,剑兰许久没和之哥哥单独谈天了。”

许是酒意再次上涌,林琢之头脑一昏,脚下一滑,倏地往后栽到床榻上。

谷剑兰赶紧下了帐子,天地霎时陷入黑暗。

林琢之慌起来:“你来郜离以后,也和别人做过这样的事吗?”

谷剑兰在床头捣鼓着什么,没有回话。

床头窸窸窣窣,林琢之穷追不舍:“跟我回东郦,我护着你。”

她没理会他,惹得林琢之更着急:“剑兰,你回我一句……”

一道刺眼白光闪过,林琢之抬袖捂住眼睛,窸窣声靠近,谷剑兰握着他的手臂,缓缓放下。

她掀开帐子一角,让月光漏入帐中,林琢之定睛一瞧,她手中握着的,是一面铜镜。

“之哥哥还记得,你是如何让我明了白叔和墨槐之间的关系吗?”

“铜镜。”

谷剑兰低声道:“你靠过来些。”

林琢之犹疑片刻,朝她靠近,谷剑兰转过身子,背靠林琢之,高举着铜镜窝在他怀中。

镜中映着他们二人的脸庞,依旧是谷剑兰在前,林琢之在后。

谷剑兰在镜中看他,林琢之却低头盯着怀中的她。

她笑笑,把铜镜举得更高:“之哥哥在宴会上看清陛下了吗?”

默了半晌,他将视线转至铜镜,目光痴痴:“没看清。”

谷剑兰进场前,林琢之在喝酒,进场后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他哪来的心思去看那些无关紧要之人?

“没关系,那之哥哥应该知道陛下姓什么。”

“刘怀,我知道他的名字。”

想起郜离王和皇伯的渊源,林琢之皱起眉头,眼神凌厉。

谷剑兰放下铜镜,转过身来仰头望他:“东郦朝中有谁姓刘?”

“先皇后刘梨枝。”

谷剑兰搂住他的脖子,与他额头相贴:“还有呢?在北境的。”

“死去的可算?刘民。”

谷剑兰笑道:“对了,刘佥事,你知道他当时为何执着于逼我自尽?”

林琢之嗅到她身上的兰远香,又有些迷糊了。

铜镜识貌、郜离王、刘民,他脑袋有一瞬的清明。

“你是说刘怀和刘民……”

“是了,之哥哥一猜就中。”谷剑兰直起身子,兰远香登时远离了他,“他们生得相像,年纪又相仿,必有血缘关系。”

“可刘民……”

“他当年自戕,就是要林总督恨上我,官场之上,林总督可比之哥哥说得上话?”

林琢之默然片刻:“可我没有恨上你,他恨,我可以护着你,何必因为他不喜而意气用事……”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罢了。”谷剑兰转过身,执起铜镜,揽镜自照,“国师救了我一命,我报答她,也是应该的。”

“她看起来对你不善,宴会上可没给你半分面子。”

谷剑兰歉然一笑:“许是我的铸剑术不够纯熟,没给郜离做出太大贡献,惹得她不高兴了,不过我会努力的。”

林琢之怒火渐燃:“我也救过你,你来报答我如何?”

谷剑兰闻言放下铜镜,转过来搂住他:“我想报答之哥哥,但之哥哥不准呀。”

林琢之忍住冲动,撑住她的胳膊肘,将她提开:“我说了,我不降。”

谷剑兰依旧笑意盈盈:“我自入屋起,你便降了。”

“我……”

“降不降不是之哥哥说了算,陛下说你降了,你就是降了。”

帐中陷入静默,二人相对而坐,谁都没再搭话。

谷剑兰叹了口气:“之哥哥,你——”

话音未落,林琢之忽然掐住谷剑兰的脖子,将她压倒在床榻上。

十指收拢,谷剑兰掐着林琢之的手背,芙蓉面逐渐涨红。

林琢之看着这张脸,回想起过去种种。她的明媚笑容,她的温声呼唤,她气若游丝时的苦苦哀求,被他扛起时的奋力挣扎,他心里一软,不自觉松了手劲。

谷剑兰别过头,猛咳了好一阵子,像当年土袋离开身躯那般猛喘了好几口气。

她缓过了劲儿,睁眼见林琢之目光痴痴,她支撑着坐起来,身子迅速后移,和他拉开了距离。

他方才下了狠劲,他想杀她。

“明日陛下会召唤你,我传墨槐来,给你准备洗澡水,你早些睡吧。”

这里因他方才的举动变得不宜久留,她翻身下床。

林琢之没有拦她,看着她掀开帷帐。

月光闯入帐中,林琢之好像看到月华笼罩下,谷剑兰的眉睫隐约挂上了几点泪花。

谷剑兰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林琢之沐浴完,酒劲也完全消失了。

他躺在床上,清醒了一整夜,直看到窗外天泛鱼肚白。

门外铃铛声起,林琢之知道是墨槐来了,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直到房门打开,一阵熟悉的兰远香随风飘入,他才睁开眼,看向大门。

素手拂过珠帘,谷剑兰依旧穿着一身孝服,略施粉黛。

她对林琢之笑笑,仿佛早已忘却昨夜之事。

“墨槐。”

墨槐会意,将洗漱的东西放好,又传人送来了朝食。

布置好这一切,她便福身离去,掩上大门,留下谷剑兰和林琢之二人。

林琢之在屋角洗漱,谷剑兰坐在小桌边,等着他:“陛下让我陪之哥哥几日,领略郜离国都美景,如果之哥哥不喜欢这儿,我也可以带你去趟南汀。”

林琢之冷笑一声:“去北境对岸,也不怕我偷偷渡河?”

谷剑兰一笑:“之哥哥逃跑,我会遭殃,之哥哥一定舍不得我遭殃。”

林琢之默然,匆匆洗了把脸,坐回小桌边。

松子粥配干菜,谷剑兰又提了壶恩施玉露来,这分明是北境的朝食。

“梨州人也吃这个?”

“自然,上京宫里有的,梨州也不缺。”

倒很符合郜离的风格。

林琢之没有多说,接过谷剑兰斟的恩施玉露,仰首一口喝下。

“之哥哥,梨州向东十里,有一沿海小镇,咱们去那儿看看如何?”

林琢之头也不抬:“都好。”

谷剑兰唤来墨槐,让她打点好一切,等到林琢之穿好衣裳,将他请上了马车。

风水轮流转,北境初次重逢,谷剑兰下狱,次日就被林琢之扛上马车,两年后身在梨州,她救他出狱,现在把他请上了自己的马车。

看这车中配置,豪华程度与东郦的不相上下,林琢之心下暗叹。

她在郜离果真过得极好。

行了约莫一刻钟,他们抵达沿海小镇。

谷剑兰扶着墨槐的手下车,林琢之紧随而至,落定后远远眺望这片海。

海水湛蓝,货船密布,这跟东郦所见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总之,没什么好看的。

“之哥哥。”谷剑兰牵起他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去的是一处海崖,崖下礁石林立,浪潮拍岸。

海风吹拂谷剑兰的秀发,她上前一步,走到海崖的边缘。

良久,她忽然叹了一声:“我曾经想过自戕。”

谷剑兰眸中染了怅惘,指向崖底翻飞的浪花,“我曾想从这儿跳下去。”

恍恍惚惚,她忆起初到郜离,自己借口说要看海,来到这海崖之上。

她万念俱灰,低头看向崖下翻涌的浪花,想着一跃而下,就此结束自己的性命。

她迈开脚步,闭着眼睛就要跳下去……

“姑娘——姑娘别跳——”

墨槐的呼喊将她唤醒,谷剑兰倏地睁眼,她看到崖底嶙峋的礁石,慌得脚下一滑,在坠落的一刹那被墨槐捞了回去。

“你不要去!”墨槐拍拍她的脸颊,“你醒醒!不能跳!”

谷剑兰意识回笼,恢复神智,她坐起身,抹干净额上的冷汗,为一时犯的浑心有余悸。

“你要死了,这儿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墨槐哽咽道,“你要好好活着,我把你保下来。”

“保下来?”

林琢之喃喃,斟酌这句话的深意。

“对,我的性命就是她保下来的。”

谷剑兰转过身,以手掩额眺望来路。

她上前几步,看清了她想看到的建筑:“之哥哥,你看那里。”

海崖极高,极目眺望,可以远远瞧见王都宫殿的庑顶。

层层玉阶之上,宫殿殿顶泛着刺眼的光晕,在群山之中甚是显眼。

林琢之不明所以,亦以手遮额,眯着眼睛望过去。

谷剑兰手指那座巍峨宫殿,悠悠道:“那里,墨槐曾在那里刺杀郜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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