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怀垠山上只剩简生独自一人时,当她终于被冷风吹清醒,而不再麻痹于过去时,仿佛一切都消散了。
所以她离开了广玉宗,逃也似的离开了怀垠山,都说风景散心,于是她便去了人间。
直到某天在长椅上再次睁开眼时,她醒悟了。
讲什么缘分天定,说什么恩怨情仇,她要的,是一个公道,是一个被淹没的真相。
于是简生开始着手调查取证,但越调查下去她的心便越慌,她无论怎样似乎都要撕开各宗派的恶臭嘴脸。
天下要乱。
她无法否认,她犹豫了,是那细枝末节的证据,是自己单枪匹马,是无法停止地幻想被千夫指,被披上千古罪人的枷锁。
一旦所有人都撕破脸皮,迎面而来的便可能是又一次的战乱不休。
简生放下暗报,揉了揉额。
时候未到啊……
她的执念太深,深到她都不敢相信这些年来她做了这些走在剑刃上的事。
春去秋来书更疏,景娇和自己渐渐淡了交情,她去了长流镇安家,简生也只敢偷摸着瞧她一眼。
她在远处看着景娇在雨夜收留了奄奄一息的婴孩,看着她为生活奔波,看着她的世界渐渐多了烟火。
她狼狈离开了。
简生恍然如失,在某一刻她似乎比景娇更惧怕死亡。
但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和景娇再见一面。
在她再次看见江炽时。
她的天赋很高,并且有意愿踏入剑修之道,简生内心是不愿故人之子再步先人后尘的。
至少,现在的自己能护她一时。
就比如,此时。
简生执剑瞬闪,硬生生挡住那扑面而来的布满魔气的利爪。
她直挺挺地站在匆忙转身的江炽身后,像心中无数次的摸拟一样,提剑鸣天,银光如雨下,纯净的灵气轰轰地砸向地表上的魔修。
向江炽偷袭的魔修摔在地上,露出惊恐的面容。
正是花流口中被蛊惑入魔的散修。
花流看着眼前被简生一击毙命的黑衣,愣在原地,他知道这个招式,名叫千流入正,是广玉宗高阶剑法藏书里面的,对灵力消耗很大,最低使用修为都是化神期。
只是,书里和现实里见到总是不同的。
他能感受到自己耗失的灵力正在恢复,他看着手臂上的伤痕慢慢愈合,一时晃神,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是对强者的敬仰吗?可能是,此情此景下更多的是愧疚。
江炽也有些迷茫,她站在简生的阴影里,耳边传来幸存者的哭腔嚎叫,看着那群魔修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她本该庆幸的。
她慢慢走到那位死在她面前的女子身旁,扑通一下,像没了生气般跪了下来,拿出在小摊处买的面具,轻轻为她覆上,替她整理了脏乱的长发。
她手里还残留这温热的触感,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她此刻无比憎恨幼稚弱小的自己,自己算什么啊……
她对力量的渴望到达了此生的顶峰。
她抹掉眼泪,站起身来,朝简生躬身行礼:“前辈。”
花流转头,看到简生收剑。
简生感受到不远处的波动,朝二人点点头:“这里拜托你们了。”
江炽拉住简生的手,微微颤抖:“徐姐姐。”
简生转身低头,江炽红着眼流着泪的模样撞入她的眸中,她说:“我会尽力的。”
简生赶到戏台处时,已经是血染天地了。
戏台上,一个身影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像被操控的傀儡,不知日久,不知疲劳,身上的戏服被染上深深的血液,隐隐冒着黑气。
而台下,是一群弟子苦苦支撑,护着背后手无寸铁的百姓。
很显然,他们连自己的命都很难护住。
一看见她,广玉宗的弟子激动说道:“是简长老!”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转向自己,简生敏锐感觉到戏台上的东西似乎瞥了一眼自己,可当自己迅速转头时,又像是自己的错觉。
那东西像是完全沉醉于自己的世界了。
简生将他们护在身后,迎面击退一群魔修,她皱眉,不对劲儿,简生能清楚感受到他们的修为正不稳定的提升,像是下一刹便要彻底爆发。
简生抬眸,立马执剑击杀几个魔修,她感受到,那几个魔修身体里的魔气顺着剑尖直冲冲地朝着自己进发。
简生瞳孔微缩,迅速甩剑,刺穿攻来的魔修,转动灵力击散了袭来的魔气。
她当机立断,从袖中甩出法器,将身后的那群还未反应过来的弟子和百姓全都容纳进空间。
魔气入体的后果只有两种,要么断了性命,要么坠入魔道。
简生猜想,先前的千流入正,灵力化形正好抑消了魔气的飘散,而又正巧,自己没能察觉到。
而且,这些魔修十分异常,作为广玉宗的长老,她自然见过魔修是如何的,而面前的说是魔修,倒不如说是傀儡。
就像戏台上永不停息的戏子一样,唯有死亡才能让他们暂歇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简生皱眉看着被刺了一剑还重新站起来的傀儡,那必须得速战速决了。
是因为她吗?
简生感觉到这片区域的魔气越来越重了。
简生没再管甩出去的剑,戏台上传来的声音让她心生烦躁。
她从空间里拔剑即出,冲出重围,飞往戏台,直刺戏子心脏。
那戏子转头,被魔气侵蚀的脸映入简生眼眸,简生看见她被毁的扭曲妆容下笑得一脸癫狂,眼球突出,冒着血丝,那眸中却带着简生看不懂的情感,像是在说——
你终于来了。
她似乎是搭配着戏曲动作而轻轻躲过了这一剑,这个认知让简生轻皱眉头。
而接下来的每一招都是如此,她似乎在戏耍自己。
简生看不透她的修为,但此刻终于敢于确认,她便是操控这些傀儡的人,即使她比那群傀儡更像是一个被操控的傀儡。
简生往外一瞥,却冷汗直流,只见那群被操控的傀儡都面朝戏台,站在原地,毫无动作,但每一个傀儡都无不是痴迷样。
像是沉醉于戏曲当中。
简生咬牙,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羞辱,一剑劈了过去,又被轻易躲过,而后运转灵力,配合着剑法,几道剑气袭去。
却隐没在突然变浓的黑气中,她看见戏子步步生莲般走在戏台上,她咿呀两句,配合着动作,对着简生,声音婉转:“我的斐郎哟~”
“……?”
简生愣在原地,脸迅速黑了下来,这死样子让她想起一个人,她多少年没这么气愤了?
她现在活生生地要被气笑了。
斐郎?那位朝三暮四的凤凰男?
她没观过戏剧的都知道这位。
简生剑指戏子:“你们魔修真可谓厚颜无耻!”
“如此戏耍我有什么意思!”
那戏子像是没听到似的依旧咿咿呀呀地唱着她的。
但无论简生怎么攻打,还是会被她躲过。
简生不是没有听说过戏子坠魔,但也没见过这样的,她就在那儿唱着戏,还眼神时不时深情,时不时悲哀地和自己对视,但就是不伤害自己,就如自己身边不见丝毫的魔气。
仿佛真当自己就是那个被辜负的沈照眉。
简生沉住气,握紧剑柄。
她再次迎了上去,企图打扰这她着实不喜的情景。
那戏子似乎极其苦恼,手无寸铁地躲闪,那样子仿佛在责怪自己让她乱了节奏。
简生一剑劈过去,斩断了她的长袖,那戏子反而不管不顾起来,和简生周转了几个回合后便突如其来地倒在原地,任由长剑击穿自己的心脏。
然后就着简生的力道,抬手不顾疼痛地抓住剑身朝着自己的身体刺去。
简生不受控制地松开剑柄,狼狈向后退了几步,神情恍惚。
她看着她沾满血迹的双手像不顾疼痛地借地而起,也不管仍在身体中的剑刃,就这样唱完了最后一场戏。
简生转头,发现戏台下的傀儡都消失在原地,她猛地回头,看见眼前的戏子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戏台上,然后魔气散去。
简生抬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后才转身,穿着被血染尽的白衣下了戏台。
她这会儿突然想起了故事的结局,斐知玉为了功名利禄杀害了发妻沈招眉。
……
直到这时,两大宗的支援弟子才匆匆赶来。
听他们说,这里被魔修用法器布了个结界,他们没能找到方法进来,直到刚才那法器突然消失了。
花流看着最高也不过筑基期的师弟师妹,一时哑口无言。
简生放出法器内的人,广玉宗的弟子无一不红了眼,剑伏宗的弟子也都沉默不语,就连程萧也是如此,而受伤的弟子和普通人则被赶来的医修安置过去了。
简生看着一名弟子手中残缺的金色衣料,无言沉默。
那弟子哭着说:“陆师姐是我们之间修为最高的,在戏台时一直护着我们,但却被魔气入体,她……自爆了。”
简生对着那衣料微微躬身,闭着眼,仿佛是被眸中的金色刺痛了双眼。
江炽经过此事沉默了许久,她出神地望着那衣料,随后去了安置所看了眼重伤昏迷的徐绾月,她听见旁边的断了臂的弟子苍白着脸对她说:“我们尽力了,只来得及用灵气护住他们,没让她被魔气侵身。”
没有修为的普通人遇到魔气极易被侵蚀。
江炽安静地离开了,她去给死者收尸了。
简生走了走,又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看见一个小孩靠在墙边低声啜泣,哭红了眼,身上和自己一样,都是血。
她说那是她娘亲的血,然后她又说自己没有家了。
她问简生:“仙长,您能带我走吗”
简生哑口,和她对视。
那是一双很干净的眼睛,此刻却是带着泪花,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眼中还有几许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恨意和决绝。
简生心一软,想了下,告诉她:“明年吧,你若能过了明年的招生大比,我便带你回怀垠山。”
简生牵着小孩的手,一步一步地带着她去了安置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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