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人一直谈论到傍晚,徐行就在屋外坐到傍晚。
她听这些人痛斥着奸相徐晦,说他如何如何歹毒,如何如何视人命为草芥,如何如何玩弄手段将关越骗回长安鸩杀,又商议该怎样击溃他、报复他,当真是恨得刻骨。
这真的是徐晦吗?那个傻乎乎的小孩,懵懂的少年,短短十年未见,怎么会长成他们口中这般模样呢?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走出来的人看见徐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悚然以为她是徐晦派来的探子,正要喊来侍卫捉她,最后走出来的关序连声制止:“各位同僚不必担心,她是个聋哑的丫鬟,听不到我们今日的谈话。”
将朝中同僚送走,关序折返回来,叹一口气,摘下官帽,也不像当初那样嫌地上脏,径直坐在徐行旁边。
两人静坐许久,徐行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他在哪?”
“什么都没了。”
“什么?”
“烧了!烧了!!尸骨无存!!!”关序罕见地暴怒,狠狠用拳头砸在地面,“那姓徐的小人,散播流言说阿越要反,召他回京,昨夜在驿馆鸩杀他,随后放火烧了驿馆,宣称阿越是畏罪自尽而亡!”
“可是阿越他,他根本不会造反啊……”他说着说着,落下泪来,“他只是想收复失地,为国尽忠,他……”
“医师告诉我,人饮下鸩酒后,要受毒药折磨一个时辰才会彻底死去……还有火,有火在烧他……阿越昨夜该有多痛……没有人救他,他该有多绝望……”
关序逐渐泣不成声,他每一个字像利刃刺入徐行心头,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昨夜为什么要醉?为什么没有清醒着?是不是她少喝一杯,迟睡一秒,都能够收到关越的传讯,能赶过去救下他?
当饮下毒酒五脏剧痛,身体又被火焰燎烧而逃脱不得时,他终于用了那张从来舍不得用的符纸,却如石沉大海,没得到一丝回应。
那时关越会不会以为徐行在骗他,或者已经彻底将他忘了?
他又说了些什么,或是求救,或是遗言,但灰烬已随风而逝,徐行再也听不到了。
她又一次失去了好友,在长安。
————
太阳西沉,关序抹了泪,肿着眼睛问徐行:“你怎么会来这里?”
有些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她看着地上的糖葫芦,道:“他昨夜与我传讯……”
关序急切地打断她:“阿越说了什么?”
“我……”徐行垂下头,“抱歉,我当时醉了,没有听到。”
他双手用力攥着,致使砸出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溢出,关序却毫不在意,他沉默着看了徐行一会儿,勉强道:“这不是你的错,我分得清,一切都因徐晦而起。”
徐行还想张口再说什么,关序却朝她摆了摆手,捏着眉心,身体伏在双膝之上,声音里满是倦意:“你其实不必来。阿越的尸骨没了,又被污蔑为反贼,不得办丧,这最后一程,他只能一个人走。”
“我会长住京中。”徐行起身站在他面前,轻声道,“若有需要,尽管寻我。”
离开关序的住宅,她没有去客栈,而是去街上铁匠铺买了一把刀,甩出符纸默念徐晦的生辰八字。
这个日子她死也不会忘,然而念到一半,徐行忽然想起了姐姐徐桃。她看看自己左手的符纸,又看看右手的刀,好像一边是好友,一边是姐姐的孩子,被放在一架天秤之上,由着她去衡量。
至少应该先问过徐晦,事情的真相是否如关序所言。
徐行收起那把刀,继续施法念诀,下一瞬,她已站在了一扇朱漆大门之前。
她扶着门缓了缓头晕,嗅过广泽君给的香囊才舒服一些,伸手敲响鎏金门环。
一个仆从开了门,问:“姑娘何事?”
“我找徐晦。”她道。
“有我家大人的请帖吗?”
“没有。”
“那拜贴呢?待我呈予大人,再为姑娘安排会面。”
徐行摇头:“也没有。”
仆从黑了脸:“你是谁家的女子,如此不知礼数!这里可是徐府,你竟敢拿我当消遣?!”
若非徐府的院墙高得离谱,而且府内又布了令符纸失效的阵法,她早就进去了,还用得着在这里白费口舌。
“那劳烦你通传一声,说是徐行找他。”徐行耐着性子道。
那人一听她姓徐,眼神瞬间更为轻蔑,不屑地哼道:“好啊,又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她心想,自己大概不是来打秋风,而是来打侄子的。
“传不传?”徐行问,“不传我就直接喊了。”
“你喊呗,反正徐府大得很,我家大人肯定听不到,丢的是你的人。”
“……”
这样纠缠过一番,徐行心中的怒火消了不少,她索性赖在那里,与那看门的仆从有一搭没一搭聊两句。
“徐晦是何时入仕的?”
“我家大人六年前状元及第,在蜀都就任了右相!”他夸耀,“初出茅庐就位极人臣,上天入地可再也找不出这样的青年英才了!”
徐行想,大概是那一场浩劫中臣子老的老死的死,朝中无人可用。这样说来,母亲与父亲有如此出色的儿孙,一定会万分骄傲吧。
“是么,”徐行道,“我初到长安,却听说他风评不如何。”
仆从见过不会恭维的硬骨头,还没见过聊天都能聊得一塌糊涂的,当即大怒:“你这女子真不识好歹!旁人闲话两句你就信了?我家大人清正廉明,岂容你等说三道四!滚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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