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村居

小屋地方有限,徐行与阮游在隔间里睡一张床。醒来时,纸窗已朦朦胧胧透过天光,隐约有公鸡打鸣,斑鸠清啼,阮游翻了个身捂上耳朵,继续睡过去,徐行起身给她塞了塞被子,打着呵欠走到前院,长长伸了个懒腰。

初冬的清晨,空气都透着一股凛冽,吸入鼻腔后很是提神。一旁的厨房顶上冒着白气,施宴掀开门帘走出来,招呼她道:“徐姑娘,来打些热水洗漱吧。”

“啊,好。多谢。”

徐行揉了揉脸,打上一盆热水去后院。昨夜天色太晚,她都没发现篱笆外居然是数米落差的梯田,索性跨过篱笆,蹲在梯田边上洗漱一番,然后将水泼到下面的田里。

“早餐想吃什么?”

她返回前院,施宴打开竹编的蒸笼盖给她看,几只红苕,几截玉米,还有一瓷碗的蒸鸡蛋。

徐行指了指玉米,施宴便找来一根筷子扎上递给她,她举着冒热气的玉米,坐到银杏树下那张奇形怪状的石桌旁,啃一口发一会儿愣。

不多时,施宴也坐过来,又在她手边放了几颗煮好的银杏果,问得很是随意,就像在与相识多年的友人闲话家常,“昨晚睡得不好吗?”

“被阮游踹醒好几回。”徐行疲倦道。

“她从小睡觉就不安分。”施宴不由得失笑,看她困得几乎一头栽倒,连忙敛了笑意,“你们若想在这里长住,我去多买一张床榻回来。”

“也不好一直叨扰你。”徐行道,“让她继续住着吧,我去城内找家客栈。”

“也好。话说回来,你们二人为何会到蜀中?”

“我嘛,这些年一直如此,走到哪里算哪里。至于阮游,她说是和摄政王吵架,一气之下跑了。”

施宴叹息着摇头:“何时才能长大呢……”

“天性如此,强求不来的。”徐行剥着银杏果,“那个摄政王也是,不知道为何非要阮游登基,日日拘着她学东学西。他自己去当皇帝不是皆大欢喜吗?”

她这话说得轻佻,简直不把崇高的皇权放在眼里,就好像那把龙椅是什么小孩子的玩具,想要就要,不想要就送人。

“她还愿意回长安吗?”施宴问。

听到这样一句,徐行剥果壳的手顿了顿,忽地面带了然,上下端详他几眼,反问:“你希望她回去吗?”

施宴张了张口道:“我……”

他迟虑许久,也没说出个确切答案来。徐行但笑不语,吃完早餐后起身,准备进城去。临走时她对施宴道:“有空清一清杂草吧,不然这屋子实在不像有人长住的模样。”

施宴仿佛听出了什么言外之意,身子微微动了动,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坐好,只剩笑容中有一丝勉强:“我只是……不擅打理花草罢了。”

“骗过阮游就好,别把自己也骗了。”她看了一眼屋内,轻声道。

徐行去城里换了些金银,定下一间客房,在街上路过一家排队很长的铺子。

“婆婆,这是在卖什么?”

老婆婆一把年纪还是精神矍铄:“叶儿粑,这铺子的叶儿粑最好吃,老婆子我天天早上都要来买呐!”

徐行也排上,腰酸背痛地站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轮到她,买了三个鲜肉三个豆沙,用油纸包起,热腾腾的,她揣进怀里暖着,沿途又买了只叫花鸡,大包小包回到施宴那里。

半个上午过去,阮游终于肯起床了,她蹲在树下聚精会神摆弄着虫子,施宴剥好银杏果放在她手心,放一颗吃一颗。

“行止,还是你好。”她咔咔嚼着银杏果。

施宴失笑:“我哪里好?”

“你不催我起床,也不逼我读书。”阮游撇撇嘴,“不像那个讨厌的摄政王,他不是叫阮折吗,那我就诅咒他——徐行!你一大早去买吃的啦!”

阮游说到一半,徐行刚好踏入院中,她只顾盯着手里的大包小包咽口水,没察觉到施宴的笑容僵住,渐渐有些苦涩起来。

这叶儿粑用干芭蕉叶包裹,揉面时还要加入艾草浆汁,因此软糯的外皮透着淡绿与草木清香,内馅有鲜肉与芽菜,咬一口咸鲜香浓,油汁四溢。

“我吃豆沙的。”阮游道。

“知道,就是专程给你买的。”

徐行挑出来给她,施宴问:“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肉馅的叶儿粑吗?”

他分明记得,阮游挑食挑得厉害,不甜不行,太甜也不行,这家叶儿粑的豆沙会放许多糖,甜得齁嗓子,所以她小时候只吃肉馅的。

阮游说:“我之后再也不吃肉了。”

“你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只食素怎么能行?”

“可是小动物太可怜了,”她又想起那只流泪的小羊,眼眶一酸,“好像它们生下来就是为了被人吃掉。”

施宴抚了抚她的头发,叹道:“这世道就是如此。人将动物视为食物,焉知自身不会有沦为食物的一天呢。”

阮游扁着嘴想哭,扭头对徐行道:“你看,我就说行止很好。”

“要是你是摄政王就好了。”她握住施宴冰凉的双手,“我想取消祭祖的牺牲,他只会说什么‘弱肉强食’,若换作是你,你一定会同意的!”

阮游早上起得迟,吃完早饭就跑出去玩了,院里只剩徐行与施宴两相对坐。

他一直端端正正坐着,此时肩膀却垮下来一点,垂下眼道:“若当真能骗过自己,也算一桩好事吧。”

“若当真骗过了自己,施宴其人与阮折又有什么区别?”徐行反问。

“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她笑道:“猜的。”

施宴并没有费尽心机遮掩,也就只有阮游身在其中,看不清庐山面目。

“你既然是我的师妹,有些事也不必瞒着。”他道,“我就是阮折。”

听他亲口承认,徐行并非局中人,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为何要换个身份,只是为了做摄政王吗?”

大概是往事繁复,施宴不知该从何说起,沉吟了一会儿,才问:“二十年前施家灭门,你是否有所耳闻?”

“听说是拓拔氏陇西一支的余孽复仇,”徐行回忆道,“施家满门英才,时人很为这场祸难惋惜。”

“所谓余孽,都是子虚乌有。”施宴缓缓摇头,“彼时姐姐将我接到宫中玩耍,先皇暗中下令灭门,我的家人本可以抵抗,他却拿我们二人作人质——这一切,只因他觉得施家功高震主,威胁到他的皇位。”

“先皇承诺过,只要施家人束手就擒,他能保姐姐与我一生平安富贵。于是,我被他立为义弟,赐名阮折。”

多恶心啊,逼人改名换姓就罢了,还是如此满含恶意的名字。那时施家都已覆灭,他坐稳了龙椅,却要这样去对待一个没有威胁的孩子。

“至于宫宴之祸上,先皇剑杀我的姐姐,是因为太子年幼,他不愿见到太后专政,让阮氏的江山落到别人手里。”他道,“好笑吧,他连死都不怕,却怕区区一个皇位被人夺走。”

他说的话,他的身世,足以令任何一个人唏嘘不已。徐行道:“节哀。”

“都过去了。”施宴起身,去厨房提出一壶热茶,“这是蜀中特有的峨眉雪芽,徐姑娘尝一尝味道如何……”

谁知徐行一挑眉,忽然说:“其实我一直在想,当年拓跋氏与摄政王是否有所勾结?”

她问得太犀利,太不合时宜、不知进退,施宴动作一滞,滚烫的茶水霎时洒出许多,他沉默着擦拭水渍,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但只是没有回应,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她轻声道:“你要阮游如何自处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村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捡到漂亮蛇蛇后

她被赶出侯府后

浮屠令

天辰

和死对头相亲相爱[重生]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见三山
连载中秋光入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