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见徐行,易玉先是下意识地心虚,移开了目光,心想,她并非生性嗜杀之人,奈何这世上有太多人该死,这并不是她的错。
她是堂堂循天掌门,元婴剑修,试问哪个掌门手底没有几条性命?未以血肉开刃的剑,又怎能为剑修所用?
修真界的法则就是这样,就算徐行流露出谴责之意,她也没什么好内疚的。
旋即,她又重新与徐行对视,若无其事地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她一挥手,两个守门的剑修便低声告退。徐行一步未前,也一步未退,看向易玉手上还在滴血的剑。
易玉也低头看了看,“哈哈”笑了两声,喉头却发紧,“吓到你了?无事,只是处理了一个棘手之人。”
徐行轻声重复她的话:“……棘手之人?”
“道宗派来的使者,你知道的。”易玉耸耸肩,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点,“趾高气昂,满口官腔,实在讨厌。”
“因为讨厌,就杀了?”徐行问。
……因为讨厌,就杀了。
易玉细细咀嚼这句话,突然觉得寒意彻骨。
她杀了一个讨厌的人,而此人当真该死吗?
幼时,她认为烧杀抢掠的歹人该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倒也不为过。
少时,手里有了剑,她满天下行侠仗义,偷窃者,杀;人贩子,杀;当街逞凶者,杀。无一人不拍手叫好,无一人不称赞她正义。
再年长后,手里有了权。她杀敌人,杀挡路者,杀忤逆自己之人。生杀大权在手,任何人使她心生不满,尽可除之,在横飞的血肉间甚至能体会出一丝快感。
——可若是不杀,她又该如何立威呢?
难不成要做个好脾气的、任人欺凌的掌门?忍气吞声听由道宗使者摆布,俯首化为一头孺子牛?
手中的剑,出鞘也不是,归鞘也不是。若说出鞘即是为了归鞘,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从师父手中接过这柄剑来。
可惜,可惜,如今才想明白,一切却已经于事无补,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易玉想起方才道宗使者所说之事,再看到徐行那双仿佛不曾染过风霜的眼睛,心头倏地生出一丝歆羡,还有厌倦。
歆羡她的天真,也厌倦她的无邪。
道宗派来使者,质问她“叛逃修士徐行”的去向,字里行间全是威胁,仿佛若不交出这罪徒,就要易玉重新体会十几年前初任掌门时如履薄冰的滋味。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随心所欲,有的人却要身不由己?
易玉沉下唇角,第一次在徐行前摆出面对那些繁人琐事时的掌门神态。
“杀都杀了,我不会后悔。”她像是在对徐行说,更像在对自己说,“坐在这个位置,心软、内疚,只会将我推向绝境。”
“这不是我的错,换作旁人只会变本加厉。我只是杀了一个可恶的人,没有用修士炼制血肉丹,也没有将那两个小辈灭口,这一点也不过分。”她重新微笑起来,“徐行,是你太天真了。你年纪尚小,不谙世事,到了我这个年龄你总会明白的。修真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谄上欺下、结党营私,尽是年青人看不过眼的糟心事,谁都无力颠覆这一切。”
这话由她说出来,徐行恍惚间觉得有些荒谬。易玉入道早,样貌便停留在十七八的少年时期,分明还是于一切不合理的规则忿忿不平的年纪,却从口中说出这样顺水推舟的话语。
“你不必由此鄙夷我,也不必想什么‘你变了’。杀人如麻的是易子持,与你打牌谈天的也是易子持,她们都是我。”
易玉轻叹,未执剑的手摸了摸徐行的发顶,随后缓缓下滑,将碎发别到耳后,手心轻柔地摩挲着她的侧脸。
她手上的血迹甚至仍未干涸,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某个死人的血,都混杂在一起,斑驳地印到徐行脸颊之上,像是红色染料弄脏了洁白的画布,血腥又烂漫。
“不要害怕我,也不要疏远我。”
易玉是她的好友,徐行自认还算了解她的秉性,也见证过对方的种种身不由己,当然不会因此疏远友人。只是她想张口说“我不会”,并让易玉别趁机在她脸上擦手时,却悚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给你施了定身符。”易玉察觉到徐行神色转变,点了点她背上不知何时贴上去的一纸符咒,“我会抹去你今日的记忆。否则你我心有隔阂,总归是不太好。”
什么?等等!门内有魔修潜藏之事还没来得及说!
徐行都顾不上担忧自己的处境,心头焦急,只能努力用眼神示意易玉。易玉不理会她,自顾自地在掌心凝起一团精纯的灵力,将其化作细丝,悠悠地钻入她太阳穴之中。
“道宗此行不仅针对你,更将矛头指向广泽君,但凡与玄灵大阵产生干系之事,无一不是翻天覆地、腥风血雨。我没有骗你,灵洲是真的要变天了……”易玉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在对一个即将失去记忆的人喋喋不休,自嘲一笑,“罢了,我和你这闲云野鹤说些凡尘俗事做什么。”
徐行只来得及在心里痛骂易玉一句,意识很快便朦胧起来,随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祝大家妇女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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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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