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黎冷静的克制,一直试图压抑的情绪,在看到显示屏上的来电显示时崩塌了。
就像小时候生病时委屈一样,她现在也满腹的委屈。
在陈展和萧义面前,她习惯掩盖自己的委屈,因为他们太清楚她开朗性格下的狼狈不堪,所以她更要表现得坚强。一旦伪装就成了习惯。
就好像那三年她习惯在林子峰面前伪装自己柔弱,伪装到后面,她都分不清自己是有意的,还是习惯了向他展示自己的脆弱。
“陈黎,我现在就回去。等我。”
萧义说过几天回来时,陈黎说不用了。
他说回来时,陈黎说好。
陈展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也是懵的。
林子峰和他在疆城时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但从未联系过。
“喂?”
抱着满腹的疑惑,陈展接起电话。
“她在哪里?”
陈展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陈黎。
当天回昌城的动车票已经没了,陈黎在昌城住了一晚。晚上的时候,陈展给她打了电话,电话里小心翼翼。
“陈黎,你没事吧。”
陈展出差了,不在昌城,不然他是会陪陈黎走一趟的。
电话那头,陈黎的声音冷静又淡漠。
“我没事。”
陈展不放心,给他妈打了电话,他妈只叹气:
“真的是作孽哦。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第二天陈黎也没有走成。
“姐,你还在闻城吗?妈又进手术室了,术后出血。”
陈黎到的时候,不仅是陈敬在,还有乌泱泱的一堆亲戚,都是来探病的,没想到赶上了陈母被推进抢救室。
“陈黎啊,你来啊。”
“多少年没见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孩子诶,这么多年你怎么都不回来看看啊。”
周遭的声音蜂蛹而来,那些眼神,有关切,有打量,有不满。
问的话很多。
比如她这些年在哪里?结婚了吗?做什么工作等。
陈黎统一回复:随便打工。
那些亲戚见了陈黎的冷脸也都有些不满,但陈黎的坏脾气从小就出名,现在看着气势比之前更甚,亲戚们更是不敢多说什么。
“陈黎,你回来了。”
一道男声响起,陈黎抬头看去。
原本身型高大长相儒雅的男人如今也是尽显老态。
曾经真心实意疼爱她的人老了许多,陈黎心头一酸。“二伯。”
没有沾惹赌博前的男人意气风发,如今身型都有些佝偻。“回来了就好。”
几个小时后,手术灯灭了。人被推了出来,刚做完手术打了麻药还沉睡着,陈黎母亲小小的身躯在病床上看着异常瘦弱。
陈敬亦步亦趋跟着病床,陈黎走向医生。
“医生,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
“这乳腺癌本就和心情有很大关系,长期忧思过重。接下来不能再刺激病人,得让她好好修养。”
陈黎点头:“好的,麻烦您了。”
那些亲戚早早走了,陈黎走到病床门口,陈敬跟着护士忙前忙后。
刚结婚不久,没认清人,生下了她,陈黎可以理解,是她命不好。可是,后面又为什么要再生一个多一个人受这苦难。
陈黎从小就觉着,不是所有人都有做父母的资格。
陈黎没有进病房,就在病房门口坐着。
“姐。”
陈黎侧头,陈敬站在病房外。
“姐,我去买点吃的。病房里你能看一下吗?”
病房里还有一个护工在,其实用不到陈黎。陈敬只是想确认,陈黎不会离开。
陈黎点点头。
陈敬咧嘴一笑:“姐,我去给你买你爱吃的海鲜煎饼。你等我啊。”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比起同龄人,陈敬其实算懂事,没有什么叛逆期。从小也贴心,知道陈黎的喜好,会哄陈黎开心,这是陈黎当初为什么愿意疼爱这个弟弟的原因。
但时间久了,陈黎就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他就是被偏爱的那一个。凭什么她受了那么多苦,而他可以安然享受她带给他的好生活还不感恩她。
但是,对于陈敬而言,他过的也并不幸福。
好赌的父亲,懦弱的母亲,抛弃他不要他的姐姐。
他不是不感恩,而是在那个年纪,他不懂。他以为只是一次的普通的顶嘴,他反复道歉,后来他才明白,一个人的心冷是日益积累的。不一定是他,还有很多其他原因,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出生,控制不了自己的性别,控制不了母亲更爱他。他只能选择尽量不打扰陈黎。
闭眼眯了一会,陈黎听到了脚步声。她以为是陈敬回来了,直到那股清冽的气息钻进她的鼻尖。
她慢慢睁眼,他就站在眼前。医院走廊的光照在他身上,他眼里满是柔光。
“我来了,别怕。”
他说。
高二那一年,她扭了脚,坐在台阶上捂着脚踝泪流满面时,也是他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也都说了句:“我来了,别怕。”
他抱着她去了医务室,把她送上了回家的大巴。她拖着臃肿的脚踝好不容易回到家,她妈看了一眼,只给她弄了不知道什么草捣在了一起就随意敷上。别说带她去医院拍片甚至都没有贴药膏。
扭伤的脚踝至今到了下雨天都还隐隐作痛。她跑不了步,做不了任何剧烈的有氧运动。
林子峰慢慢蹲下身子,蹲在她面前,抬手抚上了她的头:“吃了吗?饿不饿。”
陈黎摇头:“你不是在德国吗?”
她昨天给他打电话时,他还在德国,也就过了一天,他就出现在了闻城。
“你想我都想哭了,我能不回来吗?”
男人的脸上还扬着笑意,陈黎内心却只有一个念头:“林子峰,你抱抱我好不好。”
那一天在疆城,在医院萧义还未进门前,陈黎想说的话是:
“林子峰,你能不能抱抱我。”
那日被打断的话语,今日终于说出来了。
现在的陈黎,易碎,脆弱。林子峰从没见过这样的她,他的心狠狠一揪。他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拥入怀里。
把她拥入怀里的那一刻,林子峰才发现,她的身体有多僵硬。他的姑娘,不知道在这冰冷的座位上僵坐了多久。
他的气息萦绕在她身侧。陈黎渐渐有了实质感。
他真的来了,就在她身边。
陈敬走了很远,买到陈黎喜欢吃的海鲜煎饼后,他马不停蹄就赶回了医院。他把煎饼捂在怀里,生怕煎饼被吹冷,出电梯,走几步转个弯,他就看到了走廊上有一对相拥的男女。
女人的穿着和身型都是他熟悉的样子。
他一向坚强的姐姐此时如同一只脆弱无家可归的幼鸟终于找到了温暖的港湾一样,安心窝在男人宽厚的臂膀下。
陈敬顿住脚步,不知此时该进还是该退。他下意识先转过头,身后站着一个人,和他一样,他看到了那对相拥的男女。
“萧义哥。你来啦?”
陈敬和萧义下了楼,煎饼还在他的怀里温热着,他拿出煎饼。
“萧义哥,你饿吗,要不要吃点。”
萧义看了眼煎饼,摇了摇头,随后掏出了一只烟。
“婶婶怎么样了?”
陈敬摇摇头:“昨天手术挺成功的,但今天术后出血了,又进了一次手术室。医生说问题不大。”
说完这段话,陈敬又偷偷看了一眼萧义。
“萧义哥,你能帮我劝劝我姐吗?我妈想她了,能不能让她陪我妈几天。”
萧义拧眉:“陈敬,你大学毕业了吧。”
陈敬点头:“嗯。”
“你大学多少生活费。”
陈敬回想了下:“1500。”
“你姐高考的那个暑假,你妈喝农药自杀,你爸不知所踪。你姐挨家挨户凑的医药费,她陪护病床前两个月,还得回家给你做饭。她上大学的时候,你妈一心求死,你爸依旧没露面,她没有生活费,大学学费靠贷款。全身上下只有陈展给她的400块钱。她就靠那400块走到了今天。陈敬,我知道你可怜你妈心疼你妈,你妈是长辈我不好评价什么,但是陈敬,你是大人了。你也心疼心疼你姐。”
陈敬眼中原本还有期待,因为萧义的话,那期待越来越淡,甚至变成了忧伤。
“萧义哥,我知道了。”
这些事,他都不知道。他上大学的时候,他妈已经和他爸离婚了,有了自己的工作,也能承担他的生活,甚至他大一的大学学费都是他姐付的。
陈敬再回到病房时,走廊上只剩下了陈黎一人。刚刚抱着她的男人不知去了何处。
陈敬抓着怀里的煎饼,手指蜷缩在一起。
“姐,妈这里有我看着呢,你工作忙,就先回昌城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陈敬表情真挚,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走出一道人影。他迈着长腿走到陈黎身边,牵住了陈黎的手,看向陈敬时他蹙着眉,表情不善。
作为警察,要学会的就是侦查,陈敬扫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就知道这个男的不好惹。
林子峰至今不知道陈黎为什么来医院,陈展只说了地址,没告诉他原因。
她不说,他也不问。
她想说,就会说。
他能做的,就是在她身边。
而她刚刚说。想离开,那他就带她离开。
“我好了,走吗?”
林子峰问。
陈黎点头。
看着陈黎牵着男人的手离开,陈敬没忍住叫住了她。“姐。”
两人顿住脚步齐齐回头。
陈敬咧着嘴,走到陈黎面前,把怀里的煎饼给她。
“给你买的煎饼。”
转个弯,走到电梯门口,那个被陈敬捂了一路的煎饼被人毫不犹豫丢进了垃圾桶。
“林子峰,我饿了,我想吃饭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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