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大比一共三类,阵修其一,药修其一,剩下一类是打架的武修,不管你是用刀剑枪戟斧钺钩叉,还是炼体驯兽画符下咒,全都同台竞技。
每类之下共分宫商角徵羽五榜,实际只开三榜:年满十岁者,入羽字榜;五十以上,入徵字榜;百岁后未登化虚境,入角字榜。
商字榜与宫字榜,分别留待化虚境和元神境的修士,皆是虚悬久矣。
凡人五十,不称夭年。修士登化虚境后,渡小天劫,得数百年的寿数。据说唯有炼出元神,渡过九重天劫,方可不朽。
百余年前的修罗之战,化虚境的大能纷纷陨落,侥幸活着的也都在闭关疗伤,哪有闲情逸致比试切磋。
至于元神修士,传说记载中有过只言片语,在街头巷尾茶馆的评书中倒是以不同面目经常出现,说书人讲得津津有味,唾沫横飞,听书人也都兴致勃勃,但没人当成是正经事。
小孩要是和大人说,以后长大了立志修出元神,多半会被怀疑是发烧了。有见识些的大人会说,你若是能去大宗门,当个外门弟子都是咱们祖坟冒青烟了,别整天胡思乱想的。
人一旦长大,成了父母,就容易忘本,不记得自己也是从孩提时代过来的。
或许每个小孩都会对一些看似不可能的神话大有兴趣。徐长卿初上青山时,就对长生很是好奇。
她先去找了正在打坐的张天师,问道:“师父,人能不能长生不老?”
张天师掀起眼皮,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吟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天生天杀乃道之理也,龟蛇尚不能久,何况乎人?不过也别灰心,人要是努力修行,勉强能和王八同寿。”
“人与兽的生命都有限,那有没有什么是不朽的?
“长卿,你以为呢?”
“天地可算是不朽之物?”
“天地不过长且久,未必不朽。天地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长生者,仍有极。有其始,则必有其终。”
“那道呢?道先天地而生。”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依先师所言,此物应不朽。但为师却以为,大道难窥,人莫知之。”
徐长卿听得迷糊,出了张天师的屋子,屁颠屁颠地去找云泽。屋子里没人,院子里也没人,不知道去哪了。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正好路过花不谢的屋子,就敲了敲了门。
“进来。”花不谢手里拿着一卷书,正斜倚在榻上。
徐长卿推门而入时,心中暗道:花师姐原来也如此用功,自己可不能懈怠了。
花不谢见来的是徐长卿,忙将手中《牡丹亭》合起来,倒扣在几案上,封底朝天。
“花师姐,你现下修炼到什么地步了。和乌龟相比如何?”徐长卿为说得文雅,特意避开了王八一词。
“嗯?”花不谢一头雾水,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崽子说的是,乌龟吗?自己貌美如花,和乌龟八竿子打不着吧?
“花师姐,我是想问,要多努力才能修行到与乌龟一般长寿?”
“这,你看我这不学无术的样子,像是会知道吗?修行方面的问题,找你云师姐去。”花不谢依旧迷惑,“还有,你为什么要和乌龟比?”
“当然是因为乌龟长寿啊,神龟虽寿你听没听过?”徐长卿现学现卖,又叹气道,“是不是没有什么能够永恒,能够不朽?”
“当然有啊!心动的瞬间,即是永恒。爱,能超脱世间一切法则之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这什么绕口令?”
“算了,你小孩子家家的,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你还是找你云师姐问问怎么修行吧。”花不谢手指轻点着《牡丹亭》的封底,独自陶醉在其中。
“找不到她。”
“你去后山的梅花桩那块看看。要还是没有,就去瀑布底下。对了,你注意点言辞,可别问她怎么修炼成王八,小心她揍你。你云师姐可没有姐姐我这么好说话。”
“她不会揍我的。我又不像你一样,老是去挑衅。”
“我哪里是挑衅,我和她比武是切磋技艺,你要好好学习我这屡败屡战的精神,我真是坚忍不拔顽强不屈……”
送走了徐长卿,花不谢又接着如痴如醉地看起了闲书。
走至梅花桩处,果然找到了云泽时。她正在练轻功,踏的不知是什么步法,轻盈灵动,宛若惊鸿掠波。
“师姐,如何才能修行到,嗯,寿比南山?这世间,何为不朽?”徐长卿问得更文雅了。
“人寿百年,难再长久。即使是千年松,万年柏,也有枯死之际。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修行实可延年益寿。此一事,万般法门殊途同归。最为要紧的是道心,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小家伙,任何时候都要记着,道心不碎不偏,修行之路纵然再是艰难险阻,也能继续走下去。” 云泽在梅花桩上站定,略一沉思道。
“长卿谨记师姐教诲!”徐长卿竖着耳朵,一路走回去时,将师姐说的每个字都放在心里细细回味。
最后徐长卿又去问了伏在地上给药炉拉风箱的赵丹。
赵丹起身擦了擦汗,思索半晌道:“生老病死乃自然法则,长生不老太缥缈了,永恒不合乎天道,万物并作,吾以观复。《黄帝内经》记载: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在我想来,凡人之躯,能顺应自然精心养护,无疾而终,已是莫大福分了。正所谓,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
挨个问了一圈,徐长卿的不老梦彻底破灭了,好在九岁的孩子都是一会一个想法,她只失落了一会就不再纠结,抛之脑后。
昆仑山大比如期举行,徐长卿在赤霄剑中已学至小成,又年长了三岁,理解力提升了不少,又经云泽这几天的魔鬼训练,学了不少实战技巧,可谓是一日千里,大有长进。
大比之日,观者如潮,将各个擂台都围了个水泄不通。徐长卿领了羽字榜的腰牌后,在人堆里忐忑等待着,看了两场对决后,终于等到了自己上场。
“天师府徐长卿,青海派李沅。”
青海派好像是西北的小宗门,徐长卿印象不深,也没什么了解。上了擂台才发现,对面之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使得是双锏,实心无刃,但棱角分明,看着颇重。使铁锏铜锤的,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是力大如牛。俗话说,一力降十会,徐长卿哪敢轻敌。
两边抱拳行过礼后,就拉开了架势。
李沅扑身上前,右锏似腾龙凌空直取面门,左锏如猛虎下山横扫腰腹。此招名为“风云际会”,取自“云从龙,风从虎”的说法,极为霸道蛮横,是青海派的看门招式。
两相夹击下,徐长卿忙矮身右突,堪堪避过,怕崩了剑刃,只将剑鞘取下格挡。剑鞘本是普通材质,一击之下竟从中断裂。
好在徐长卿身法迅捷,一个滑步就出现在了李沅身后,顾不得虎口震得发麻,一招“列缺霹雳”,剑如闪电瞬发即至。剑为百兵之君,本就轻灵,这招要义更是疾与锐二字。
铁锏厚重,善于锁拿敌方兵器,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李沅未及转身,只觉后心剧痛,强忍着使出“双锏回马”,反手持锏猛地向后插去,铁锏自腋下穿出,来势汹汹。赤霄剑一触即离,徐长卿早已撤后,没被伤到。
李沅不仅后背渗血,喉头一腥,嘴角也溢出了血。
方才的一刺非同小可,徐长卿将内力凝于剑尖一点,又用了寸劲,威力透骨直抵肺腑。
不甘落败,李沅强支着挥出铁锏,徐长卿稳扎稳打,与她拆招。数十招过后,李沅力竭,动作越发没了章法,被徐长卿接连三招,逼退至擂台线外,输了比赛。
李沅黯然离场,倒也没有怨言。她挨了那一剑的时候就知道,实力上的差距明显,输得不亏。这场比赛里,自己不遗余力,都没沾到对方衣角。
徐长卿跳下擂台,在人群里一扫,就看到了师姐。云泽实在是气质出尘,想不看到都不行。
“师姐,我来了!这赤霄剑就是比木剑威猛!”徐长卿挤到云泽身边,笑意盈盈。
“那下回比试,特准你持赤霄剑,我拿木剑。你要还是败了,该当如何?”云泽唇角轻勾。
“师姐!你这境界,飞花摘叶俱能伤人,草木竹石均可为剑。我哪能比啊,你不要欺负小孩好不好?”徐长卿将额头抵在云泽肩膀上撒娇道。
“小团子,你满头大汗全擦我衣服上了。”云泽故意逗她,眸光柔软,“我印象里,你前些天还说自己不是小孩来着?难道是我记错了?”
“你记错了。”徐长卿开始耍赖,又扯着云泽衣袖道,“师姐,你怎么都不夸夸我?我刚刚有没有你当年风范?”
“一点点吧。”云泽扬了扬眉。
曹操《步出夏门行》:“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阴符经》:“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道德经》:“天地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汤显祖《牡丹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王守仁《重修山阴县学记》:尧、舜、禹之相授受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这不是十六字最早出处,十六字更早之前就有了。据传出自《尚书·虞书·大禹谟》,但是有很多学者认为原本的该篇已佚失,后来流传的是古人伪作。涉及一些版本学问题,我也不懂,就不多说了。
我最早是在歌词里接触到的“人心惟危”,很古早的古风翻填歌曲了,还是仙剑奇侠的同人歌,《玄霄·一生寂》,“笑 天道轮回/说 人心惟危/辞狂歌悲……”
这首歌的词作Finale(独倚灵剑醉小楼),写过很多好词,是我最喜欢的词作,没有之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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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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