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像？我剑法都是你教的，怎么没你当年风范了？”
“我哪像你这么咋咋呼呼的？”
“师姐！”
“好啦，是我没你可爱。”
“师姐，你每次打赢了，怎么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会很高兴嘛？”徐长卿歪着脑袋问道。
云泽略一怔愣，轻笑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者，可以拜上将军也。或许是以前读书养成的性格。”
“那我也要沉稳起来。”说着徐长卿正了正色，目不斜视地观看起远处擂台上的打斗。
“能随心所欲，恣意洒脱，也挺好的。”云泽揉了揉徐长卿的脑袋，目光落在了擂台上，心思却不在观赛。
她没有和徐长卿说，她曾经，豁出命都想要赢。可三年前，她夺得了羽字榜第一，却并不高兴。她终于有能力保护一个人了，但她想要保护的人，她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
回忆翻涌，那段在龙宫里的日子又浮现在眼前。彼时，她年纪尚小，武艺低微。
一半的人族血脉，使她没有那些纯血龙族强壮，外形上也不一样。龙族显出真身时，鳞甲森然，爪牙锋利，一对龙角峥嵘，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同时天生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化形成人，不说俊俏，也不会太丑。
而她，不伦不类，始终是人身，在一岁转两岁的那段时日里，不分昼夜的头痛欲裂，日复一日的昏昏沉沉，只觉脑袋烫得厉害。母亲一直将她抱在怀中，哄着。
龙宫上下都以为她生了一场凶险的怪病，以为她命不多时。
终于，有一天，不疼了，也不烧了。头上冒出一对毛茸茸的角，小小的，像是发育不良。
母亲那疲惫的布满血丝的眼里，先是一闪而过的惊惧，而后却是如释重负。
她活了下来。即使因为那对角，受尽嘲弄与欺侮。
在龙族眼里是低贱的杂种，在人类看来，是怪胎。
但她未曾有过半分的自轻自贱。为龙也好，做人也罢，当杂种亦可，她只想要通过努力让自己变强，不为睥睨众生，只愿见一见山登绝顶时的风光。为此她拼尽全力，哪怕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她也无暇怨恨命运的不公。世界本就参差，有柔弱的绵羊，有凶猛剽悍的狮子。群狮之中，也不乏生来病残者。即使身强力壮，又如何？活在这天地之间，得看天地的脸色。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遇上电闪雷鸣，地动山摇，难保不提前投胎。旱时赤地千里寸草不生，涝时一片汪洋，大水过后草烂了根，尸骨泡得发软。不管你是九头蛇，还是三脚猫，化作尘土时，终归一样。
天道无情，为之奈何？
唯有将自己锻成一把锋锐的剑，以利剑，问苍天！
这么多年，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打赢了，怎么会不高兴呢？那曾是她在龙宫时做梦都奢求的事情，却求之不得。
拜入师门后，不再受欺负，也不用打架了。为避免惹人注目，师父教了她如何将头上的犄角缩回去。她看着也与常人无异了。但她从没有一夜敢忘了母亲，忘了龙宫里的变故。
天道固然无情，却始终酬勤。
她于剑道上日益精进。渐渐地，不再为获胜而欢欣，仿佛是寻常不过的事，竟生出些难逢敌手的落寞。同辈之间，她独孤求败，而境界更高的长辈们，是放不下架子和她交手的。
师父封印了魇魔修罗后，一身修为散尽，空有技艺，也只能口头指点指点她。除了下山荡平那些个魔物妖兽，她深感霜华剑都没有机会出鞘。
为了不让自己彻底沦落到无人交手的境地，每次和花不谢对战时，她都尽力放水，给那人营造出一种“惜败”的假象，虽然那人挺不争气的，但好在还真是愈挫愈勇，屡败屡战。
再后来，她半步大成境，却一直卡着难以突破。师父说，不必担心，境界提升太快也并非好事。
再三请教之下，她才从师父嘴里撬出一句话，“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
百般琢磨，还是不解其义，去藏书阁里把剑谱心法等书读了个遍。若有所思，似有所悟，却还是隔了一层，想不明白。此时方知大道玄奥，长路漫漫，生出一种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之感。
场上比试的人不知已换了几对，只听得昆仑派的监赛弟子高喊：“玄玑门慕烨，青阳镖局王彪。”
“居然是她。”徐长卿小声嘀咕着，登时紧张起来。
王彪倒是人如其名，身材高大魁梧，结实健硕。面相并不凶狠，还有几分憨厚老实。他赤手空拳上了场，对着慕烨一拱手，两臂肌肉如石块般坚硬，撑得皮肤薄薄的，似一层油纸，其下青筋可见。
慕烨神情倨傲，敷衍地抱拳回礼，便垂下手按在剑柄上。她那把剑极为华美，剑鞘上嵌着红绿宝石装饰。
剑出鞘了。
剑身细长且薄，如镜面似地映着白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速度是体修的短板，因而王彪并不抢攻，只摆出防御的架势。待得剑来，他大喝一声，震耳欲聋，抬手一扬就打偏了剑，飞起一脚直踢慕烨的膝盖。
慕烨躲过了，王彪的脚落在地上，擂台微微一颤。王彪又接连拍出两掌，都是平常的拳脚功夫，但体修的力量不容小觑，若是遇袭，只怕没人能硬扛住。
慕烨有着世家子弟的纨绔，却并非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从小在各类天材地宝的堆砌下，也能在年轻一辈中以武艺自矜。
她稳住心神，闪避后迅速反攻，凭着速度优势灵巧走位，剑招如疾风骤雨般，以剑气织就一张恢恢剑网将王彪笼在其中。
王彪身上绽开几道细碎的口子，更激起了斗志，血脉贲张，拳脚也快了起来，一式“黑虎掏心”，是使惯了的招数，早就炉火纯青，少林拳的根基，又藏着形意拳的抖弹劲。
拳风破空，外面看着平平无奇。不是练拳的老手看不出来，台下懂行的都瞪着眼睛，生怕错过细节。
慕烨眼中闪过阴狠。持剑迎上，出招狠辣，心道：看姑奶奶不把你手筋挑了。剑似毒蛇吐信冲着那汉子臂弯刺去，剑风呼啸。
王彪面无惧色，手臂一抖一绕，竟化拳为拿。蒲扇大手按在慕烨手腕上，五指如鹰爪，不由分说就是一记分筋错骨手。
慕烨吃痛，右手被铁钳箍住般动弹不得，见王彪一掌袭来，避无可避，慌乱之中从怀里摸出个金属小环扔去。
“乾坤环！”擂台下有人惊呼出声。
乾坤环在空中迅速膨胀，如有灵智般前去套住王彪左臂，又骤然缩紧勒得他只觉臂骨欲裂。
“还能用法宝？”“一直都可以。”“哼，就是欺负我们这些小宗门和散修。”“乾坤环是什么品阶的法宝，这么厉害？”“好是好，但是个一次性的，玄阶法宝吧。”擂台下跟炸了锅一样，一片嘈杂。
慕烨借着法宝缓了缓，趁机忍痛将右手如游鱼般滑脱，移剑于左手，撩起一剑斜削王彪脖颈。体修大多浑身如披甲般坚硬，唯有脖颈咽喉还是脆弱的。
王彪脚下踉跄，身子向后仰去，剑锋贴着鼻尖堪堪避过。
慕烨又是几剑，王彪无心比试，干脆瘫坐在了擂台外，结束了这场比赛。左臂上的乾坤环若不及时卸下，只怕他日后要成独臂体修了。一条胳膊与一场比赛相较，孰轻孰重他还是拎得清的。虽心中忿忿，也无可奈何。
台下唏嘘不断，为王彪惋惜者众多。慕烨没听见风言风语似的下了台，神色晦暗。
“师姐，你说我不会碰上她吧。因为小彩凰，她应该对我怀恨在心。”徐长卿战战兢兢道，“这可怎么是好？她还有多少法宝啊？”
“她自身实力一般，就是法宝不少，听闻慕家在玄玑门里势力不小，家底丰厚。但无需担心，谁说你师姐就没有法宝呢？晚些给你一两件傍身。”云泽淡淡道。
“师姐，你真是深藏不露啊！我不会败给她的。”徐长卿惊喜道。
二人正交谈着，不料这说曹操曹操到，慕烨下了擂台后，不知怎的竟转悠了过来，也不知听没听见。
“哟，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把小鸟交出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慕烨凶神恶煞，活像个催命鬼。
徐长卿心里发毛，强装镇定，上前半步将云泽挡在身后，沉声道：“你休想！”
“抢了我的东西，还如此没有规矩。你若是原物交还，双手奉上，再磕两个头，我还能饶你一命。”
“你残害生灵，靠着这些旁门左道，纵然一时能提升修为，终究会付出代价的。”
“我怎么练功还轮不上你来指手画脚。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与姑奶奶为敌可没有好下场！”慕烨自幼骄纵，哪里听得这样的话，抽出剑来咬着牙说道。
“大比期间禁止私下斗殴，违者即刻逐出，禁赛三十年，你可不想把昆仑山的执事引来吧。”云泽冷冷道。
“你们给我等着，等大比之日结束，出了这昆仑山，就是你们的死期了。”慕烨眸中凶光一闪，但还没失了理智，“唰”地一声还剑入鞘，激起一道剑气。
“那就走着瞧，恭候大驾。”云泽往前凑了凑，将剑抱在胸口，不动声色地挡回了这道剑气。
写武打戏是真的费时间。最近比较忙，更新可能没那么快。
转眼又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了，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道德经》：“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龙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