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珏一惊,瞬间提高警惕。
巷口往内延伸,深不见底。
闻渝道:“你回去叫人,我先前去探一探。”
“但是……”若只有独眼还好,谁知同伙还有多少,若是太多,即便闻渝武艺高强也两手难敌众。
闻渝将人往巷外一推:“我只是去查看,不会出事。”
李珏知道他性子倔,是非去不可了,点点头:“我马上带人来,你小心行事。”
巷内寂静无声,只能遥遥透过入口的狭窄处窥见几分街道的明亮。云雾遮月,甫一入巷,仿若进入了迷境,隔离俗世。
闻渝屏息猫腰往深处探去,两侧废弃的木箱推车散发出刺鼻的霉臭味,鸟鸣与鼠语高高低低唱和,格外诡谲。
前面的路实在是暗极了,即便是五感灵敏,闻渝也难以捕捉到周围的物,或许还有人。
他摸索到一处角落,侧耳听了良久,没有异样的动静。闻渝找到根火折子点燃,终于看清周遭的景象。
快走到底了。
他目光凛然。
这是个死胡同,自外朝内延伸的房屋矮小,窗户紧闭,上面落着层层灰土,蛛网遍布,活脱脱一副破落颓圮的模样,又藏于闹市之中,不是认真搜寻的话,还真难找到此地。
闻渝左手拾火折子,右手按住剑柄,脚步轻巧。他环顾左右,察觉到几分怪异之处。
整条巷子他走下来都是磕磕绊绊的,物件杂乱无章地摆放,这几间屋子前的东西却放得极其规整,灰尘也少了些许,仿佛被专门打扫过一样。分明是有人居住的痕迹。
可既是与天渊派为敌,又得罪了南燕国世子,怎会出这样的错误?何况独眼未死,同旁人一起,也会稍微提点一下。
此景更像是诱敌深入的圈套。
不过游峰老奸巨猾,想来手底下的庸人屈指可数。许是蔽眼之法,让人心中起疑,不敢轻举妄动,主动离去。然而里面可能确是独眼一众余孽。
闻渝伏低身体,思来想去,还是决心往前探究一番。
他剑挽腰后,踱步至门侧窗边。
米糊纸四角翻卷泛黄,即使不以指戳破也能看清屋中情形。闻渝顺着缝隙朝里窥探。
木屋内漏出丝丝缕缕浮光,闻渝眼力极佳,短短时间把景象摸了个大概。
屋檐破了几个洞,用布料堵塞着,凉飕飕灌着风,灰土墙,桌凳发霉。房屋的面积很小,甚至抵不过闻渝在派中歇息的隔间。杂物堆砌乱放,更深处的地方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嘭。”
闻渝心弦本就紧绷,受这声闷响一惊,立马折过剑身,屏息凝神继续听。
他站定片刻,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轻咳,三条人影飘出来。
“大师兄,二师兄,当真不回去吗?”一人搬出张凳子坐下,狠狠踹脚缺边少角的茶桌,“非我们所为,偏得屎盆子扣我们头顶,如今流落街头,食不果腹,还受人欺负。”
另外一边人温声道:“应觉,你身上还有伤,少说话多休息吧。况且宗门正逢多事之秋,就算回去也比现在好不了多少。大师兄,你以为呢?”
红衣青年倚靠着桌沿,背对木门,环手抱胸,怀里压了柄刀,并不做声。
闻渝观察他肩膀露头的刀把。
那刀柄缠满两指宽的布条,应是刻意隐藏,然而布条间,泄出束缀青珠的流苏,摇摇晃着。
闻渝虽下山少,但熟读江湖规矩,这条流苏他不可谓不熟悉。
各门各派,为辨别身份,信物不尽相同。由派徽门服识人的多是大门派,次则令牌玉佩或者流苏,再小些的,来到武林盟会比试需要送贴方可进入。
龙骨宗内乱后,四分五裂,形成南北两宗,退出五毒的高位,宗门信物不得不改用流苏。红衣青年手中刀柄流苏,乃北龙骨宗独有信物——青龙挽月。
闻渝拧眉。
莫非暗卫消息有误?
“鬼王鼎失踪,非你我之过,”大师兄道,“查明之事,尽力而为。”
应觉破口大骂道:“尽力而为?怎么个尽力而为!事情过去这么些年,陈年旧账算到你我头上,毫无线索。宗门只当我们死了,现在奸人在暗准备齐全,我们孤立无援。若再碰到独眼那样的一伙人,估计死得更快。”
他说着起身踹倒凳子:“必须找回鬼王鼎才能洗清嫌疑,我请问,怎么找?”
慕容谦道:“小师弟,当年你尚且年幼,鬼王鼎失窃与你毫无瓜葛。我和大师兄会想办法解决,你何苦如此。”
闻渝听得出神,愈发靠近窗户,没注意到脚边,踩断根枯瘦枝桠,咔嚓脆响。
屋中三人登时警觉:“谁?”
话音刚落,大师兄的长刀已然破空而出,直击闻渝面门。
这一击裹挟浓郁杀意,闻渝手持无镜两端格挡,刀剑相撞,逼得他后撤半步。
应觉率先冲出房屋,拔刀直指闻渝,看清来人肩头门徽,神情微变:“天渊派的弟子?”
大师兄与二师兄追来,也站定脚,面色都不大好看。
“自来听闻天渊派门生不可随意下重圆崖,近几年武林盟会也仅令两名刚入门的弟子参与。”二师兄道,“见公子门服非凡,恐非新进弟子吧?”
大师兄瞥过闻渝腰间短刃,冷不丁道:“闻渝大侠,幸会。”
闻渝拱手行礼:“幸会,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大师兄:“萍水相逢,知晓姓名又如何。”
闻渝:“或许能为诸位摆脱困境尽绵薄之力。”
三人对视一眼,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大师兄冷笑:“如何帮?”
闻渝道:“若是为鬼王鼎一事,我……”他想到游峰,卡了卡壳,到嘴边的话转过方向,“也是为此事而来。”
应觉挑眉:“你们天渊派找鬼王鼎有何用?那是本宗的镇门之宝。”
闻渝:“我们不找鬼王鼎,找人。”
大师兄:“谁?”
闻渝:“独眼。”
几人纷纷沉默半晌,大师兄态度终于缓和了些许:“成交。”
应觉心直口快,把自家两兄弟姓名兜出去。大师兄姓邓名轩,二师兄复姓慕容名谦,都自幼在龙骨宗长大,见证了龙骨宗的鼎盛衰败。
“依照闻大侠所言,鬼王鼎与独眼有关,”慕容谦道,“赶得不巧,我们昨日遇见独眼,激战一场,他双目失明,但身边有个白衣人武功了得,教他们逃走了。”
闻渝点头:“前些日子我们本已擒拿到独眼,中途出了岔子,那白衣人我已经交过手,的确功力深厚。”
邓轩抓住关键字眼,奇怪道:“闻大侠不是孤身前来?”
才说完,巷道一阵轻微的凌乱脚步声,隔得近了,众人才看清那是乌泱泱大群人,持剑的持剑,拔刀的拔刀,前端并肩站着两个人,身着青衣的被绳索束缚住双手,另一个则拿着火折子。
拿火折子的那位龙骨宗弟子不认识,但五花大绑着的青衣人却格外面熟。
应觉惊呼:“游剑首?”
游峰略略侧过身,习惯性想抬手挡脸,挣扎了下,绳索依旧绑得结结实实,没挣脱出来,只好弯眉讪讪打招呼:“啊,幸会幸会。”
又是阵沉默。
当年游峰被逐出师门的事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没人清楚他在哪儿,所以只是口头上流传。可见到真正的人,还这么狼狈,心中多少都有点五味杂陈。
李钰挥手高喊道:“闻兄!”
闻渝咬牙,火气和血液旋冲天灵盖,提脚前去一把揪过对方衣襟,拉到偏僻的角落,强忍怒意道:“你将他带过来做什么?还领这么多人,嫌独眼发现不了。”
李钰自天渊派求学后,面对闻渝盛怒一向有点发怵,实话实说:“我怕有埋伏,游峰狡猾,客栈人少估计会逃,不如带着。”
闻渝骂也不是,不骂又憋得慌,索性转身走到游峰身边,给人撤绳松绑。
个中缘由龙骨宗三人瞧出端倪,并没有多问,解释清楚后,李钰就吩咐人去客栈多添几间房,一拨人顺街慢慢往回走。
游峰揉了揉肩膀手腕,望向身边的闻渝,笑道:“不怕我跑了?”
“就算想跑也得有本领,”闻渝讥讽,“托你干的好事,北龙骨宗如今鸡飞狗跳。”
游峰不语,偏头看喷火表演,火焰倒映在他眸中,泛起明艳光芒。
闻渝道:“游峰。”
游峰:“嗯?”
闻渝顿住步伐:“你看着我。”
游峰收回视线站定,与闻渝四目相对。
闻渝:“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找鬼王鼎的目的是什么?”
报复天渊派?炼丹疗伤?引起武林内乱泄愤?
游峰静静看着他:“为了一个交代。”
闻渝愣神:“什么交代?”
游峰却不再搭理他,只微微笑道:“你都说了,我是老狐狸,底牌自然不能透露给你。”
闻渝握紧手指,指甲扎进掌心:“游峰,你非要闹这出吗?你知不知道脚下是条死路,说出来我才能……”他浑身都在颤抖,睫羽垂落。
“才能救我,”游峰自然而然接过话,迈腿继续往前走,“闻渝,你不需要救我,你也救不了我。”
闻渝身体僵冷,满肚子心慌,他快步追上去:“天下没有无解的局。”
似乎被逗乐,游峰露出丝笑意:“你……”
闻渝等他后话,但“你”了半晌也没下文,不由得催促:“啊?”
游峰仰头望眼前方:“客栈到了。”
刚安顿好所有人打开屋门,暗卫就从窗外翻进来,对闻渝和李钰行礼道:“方才收到老七飞鸽传书,说三十里外寒酥阁遇袭,虽无人伤亡,但丢了密匙。”
人尽皆知,鬼王鼎内有钢匣,匣中乃是迷迭谷谷主毕生研究的炼丹书,可谓天下至宝。
谷主与寒酥阁当年的阁主大婚,将解匣钥匙赠予,后人称其为寒酥阁密匙。
闻渝下意识看向游峰,对方坐在桌边喝茶,并无异色。
李钰急道:“有没有更详细的消息?”
暗卫道:“来人似乎用了种相当诡谲的功法,听老七描述,很像一指弹功。”
最后几个字一出,众人脸色皆变。
一指弹功,失传近十年,怎么会突然出现!
李钰蓦然转身,见游峰悠然自得刮着茶沫子,怒火攻心,将人拽起来:“说,是不是你的同伙?!”
游峰:[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宗门内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