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阁主,此举何意?”闻渝肃然。
山风猎猎,雀鸣阵阵,阁主居高临下,抽开横插腰间的长鞭,手绞鞭尾缓慢收圈。
此鞭色泽疏浅,乍看如玉,似白非白,近蓝弗蓝,故名“浅云”。
闻渝生出分警惕。
未立新规时,他曾旁观过宗门切磋。那时的田静怡虽为门生,然武功高强,已是同龄人望其项背的佼佼者,而今掌管寒酥阁,更显凌厉逼人。
尤其她手里这“浅云”,看似柔软,一旦缠身卷死,决计扒皮撕肉不可。当年多少人败其鞭下,闻渝心知肚明。
田静怡提脚走了两步,鹅黄的衣袂翻飞,面无表情下令:“把他们抓起来。”
门生纷纷挺剑包围。
情况来得实属出乎意料,闻渝反手护住游峰,无境脱鞘。
他格挡下一名弟子攻击,将人踹远:“田阁主,无缘无故抓我们,是否有失江湖道义!”
田静怡挥鞭袭来:“与其质疑我,不如问你天渊派做了什么。”
长鞭破空,仿若毒蛇出洞,游速极快,与风撞击中甩出清泠泠的脆响。
闻渝犹记天渊派副派主身份,只虚走几步晃出道残影侧让,用剑柄掼开裹近的弟子。
他不清楚两派到底何时产生纠葛,但心中明白,若现下一旦出手,必然使两派交恶,关系降到冰点。
田静怡攻势强硬,招招对要害,“浅云”擦着闻渝的脸掠过去。
闻渝一把抓住鞭尾,止住对方的动作:“在下不明白,还请阁主明示。”
武器暂且失力,田静怡眸光微暗,袖翼一抖,数十道银针寒光乍现,直直刺向另一边躲避弟子攻击的游峰。
这针乃寒酥阁的独门暗器“冰傀”,内含剧毒,一针入体浑身瘫痪,唯独剩内功可用,犹如断线傀儡,寻常武林人士最多半日毙命。高手内力相逼,能行动自如,活得久些,却也仅多出两三日。
游峰而今丹田已废,遑论内力,身体比普通人还虚弱些,中针估计得当场成尸。
闻渝没想到田静怡竟出此招,登时松开“浅云”,如同脚踏流风,冲至游峰面前,翻卷宽袖将针尽数挡下。
“浅云”趁机咬住腰部,猛地一拽,闻渝砰地砸在地上,面朝高远的天空,手掌拍地欲起。
田静怡反应更快,指尖梭弹根针,扎进他的穴位。
仅仅瞬息,闻渝四肢瘫软,使不出一丝力气。
游峰手指微动,到底没有去扶人,冷眼看他倒地。
“游剑首。”田静怡撤了长鞭,丹凤眼漠然扫视几秒。
游峰自觉伸出手腕,夸赞道:“多年未见,田姑娘武艺越发精妙,游某佩服。”
田静怡收回视线,看着被门生五花大绑的闻渝:“你丹田既毁,武功全失,无甚威胁。又非天渊派人士,便不绑你。”
游峰兴高采烈“诶”了声,行礼道:“多谢阁主,那我先下山了。”他转身欲走,面前的弟子拔剑拦住去路,剑光凌厉,游峰后退半步,不由得讪笑,“这……”
“虽不绑你,”田静怡收好鞭子,淡淡道,“我也没说放你离开。”
游峰苦不堪言,挪动脚步,与众人一同进入阁门。
半山腰的石门訇然关闭。
闻渝意识还是清醒的,一群人架着他扔到水牢铁笼,双腕扣铁环,上接五尺长的铁索,把整个人悬吊起来。
铁笼发锈,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昏灰的污水浸透靴袜衣摆,缓慢漂浮着。
另外还有几个铁笼,吊挂着昏迷不醒的其余四人。
游峰待遇勉强好一点,锁在柴房。
闻渝望着看守的少年弟子,出声喊道:“小兄弟。”
那少年瞥他:“干嘛?”
闻渝道:“你们寒酥阁和天渊派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撇嘴:“你既是天渊派的,难道不知道?”他嘟哝几句,“也对,你们派做的龌龊事,肯定不会大肆宣扬,那我大发慈悲告诉你。”
他单手扶剑,下巴高抬,斜着眼睥睨闻渝:“昨日寅时,天渊派的人盗了密匙。”
“不可能。”闻渝下意识反驳。
天渊派门规严苛,单弟子下山就极为困难,修的是匡扶正道,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少年道:“爱信不信,阁主和那贼人缠斗时,捡到他掉的文书,上面盖的就是天渊派派主印章。”
闻渝如鲠在喉,半晌只道:“烦请你去告诉田阁主,就说我有话想对她讲。”
少年百无聊赖打个哈欠:“阁主忙碌,现在正与人议事,到时间自会来见你。”
闻渝对田静怡的品性了解些许,万事追求完备。既然看守弟子这么说了,自然事先提点过。
他闭上眼睛,运转内力逼出经脉里的毒。
但愿田静怡并非故意晾着他。
如少年所言,田静怡的确在与人商议事情。
凉亭外横片池塘,锦鲤摆尾,风过时吹起层层叠叠涟漪,亭檐四角铃铛叮铃作响。
她面前摆了盘棋,黑白子纵横交错,已行大半。
对坐之人两指夹白棋,思量片刻,吃掉其中一枚黑棋,翻转成白子。
“辛苦田阁主演这出戏,”他抬手倒杯茶,“游某以茶代酒,谢了这份恩情。”
田静怡坐姿端正纹丝不动,见游峰饮完,开口道:“照你的计划,闻渝应该套进圈子了。”
游峰沉默,良久又道:“闻渝心坚志纯,将门之后,幼年父母宠爱,后有师父教导,然经事太少,还是少年心境,对人性看不透摸不清,这么小的圈套,只是播颗种子。”
田静怡:“我看他护你时心急如焚,不顾自身安危,勇气可嘉,是个重情义的侠士。”
游峰笑道:“过于重情重义,不见得好。以前那些事,本足够让他恨我怨我,却偏偏多次出手相救。旁人若借此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无言相对半晌,田静怡道:“你真要继续下去吗?或许还有其他法子可解。”
游峰眼睑微微垂落,睫毛浓密,在他脸上覆片阴翳。
他倒满第二杯茶:“田阁主,结识至今已多年,你的劝告我自感念在心,可五载精打细算,非一朝一夕可改变。”
田静怡对上游峰溢满笑意的眼睛,心中弥漫苦涩,手指也颤抖起来。
她伸夺过游峰手中茶杯:“计划既然照常进行,就少喝点茶。”
游峰顿了顿:“我只是习惯了。再说,喝茶养生。”
田静怡斥责道:“喝茶养生不假,但物极必反,何况以茶提神,整夜点灯不眠更为伤身。你五年如此,身体扛不住。”
游峰捂住耳朵叫苦:“明白了明白了,多谢田阁主赐教。”
田静怡对他这副模样司空见惯,反正每次劝了也不听,暗自叹口气。
掐指算着时间,应该去水牢找闻渝了。
田静怡送人到柴房,又赶去水牢,撤走看守的弟子。
她在牢门处站定脚步,俯视闭眼运气的闻渝。
半柱香后,闻渝缓缓睁开眼睛,额头挂满细小汗珠。
他视线略微模糊,暗影重重,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微微仰起头,惊觉那个恶语相向的少年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田静怡。
闻渝张开嘴正要出声,田静怡抢先道:“闻副派主,坦白密匙之事,我给你解药。”
他拧眉抿紧唇。
到底是什么情况?
方才闻渝见看守弟子年纪轻,猜疑其信口胡谄。可田静怡是一阁之主,江湖地位极高,不屑于作假。毕竟和天渊派起冲突,哪边都讨不到好处。
闻渝:“田阁主,此事有蹊跷,定有人陷害天渊派。”
田静怡语调平稳道:“这五六年天渊派新规森严,想出重圆崖难上加难,需派主印章为媒。”
“你是天渊派副派主,应该知道,下山文书对贵派门生有多重要。”
她从怀中摸出本精致文书,掀开摊平,展示其中的印章:“若不信,可以亲自鉴定。”
田静怡叫来之前那少年,给闻渝解开铁扣。
闻渝快步冲上去,少年心惊胆战,一声怒喝,眼疾手快去拦他,却扑了个空,只觉得阵劲风穿行而过。
眨眼间人便来到田静怡面前。
田静怡提掌,文书落在闻渝手中。
他掏出自己怀里的文书,两厢对比,仔仔细细观察印章,连条缝都不放过。可再怎么看,都找不到端倪。
的的确确是天渊派派主的印章。
闻渝呐呐道:“可能,可能有其他弟子下山,文书被夺……或者伪造……”
他这话说得自己都不信,愈发没底气。
田静怡道:“贵派的规矩,你应该比我熟悉。下山文书至关重要,若是丢失,作何处理?”
闻渝茫然回答:“立即归派,派主召回其他山下弟子。”
田静怡:“若贼人非天渊派弟子,算上中间耽搁的时日,现在你应该已经被派主召回。至于伪造,江湖中人,谁敢如此。”
他自然懂其中道理。
可天渊派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不争世俗,闻渝耳濡目染切身体会。
其中定有问题。
闻渝道:“望田阁主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查清真相,还天渊派公道。”
果然是个榆木脑袋。
田静怡心底摇头。
游峰对闻渝的性格,可谓摸得一清二楚。
田静怡转身道:“想来你对此事一无所知。若要查可以,但解药我不能轻易给你。”
闻渝:“那另外四个人。”
田静怡道:“自是继续关押着,里面有位世子殿下,足够做人质。”
闻渝正要继续发话,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个门生。
他奔到二人面前,脚底发软,扑倒在地,大口大口吐着鲜血:“阁……阁主,那贼人又来了!”
游峰:茶好喝,带娃难m_m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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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飞来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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