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厝引被逗得吱吱乐的南枝入偏室。
他本不愿打扰这份安逸的,可眼见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他打了盆清水,沾湿了帕子。
南枝被几个女厮打扮成了个五颜六色的花猫。
二人持镜对坐,相顾笑颜。
“嗯?”,沈厝伸帕去抚南枝的脸颊,引得她被清凉的水温一刺,往后躲了躲。
“别躲,像个花猫了。”,旖旎春色,还要去惦念正事,沈厝破天荒的心猿意马了。又将南枝拖挪着,靠近了自己半分。
他温柔的用包裹着面巾的指肚带走了南枝脸上左一片右一片的香粉。
露出柔嫩小笼包一样的肌肤来。
在沈厝看来,南枝不涂脂抹粉也娇俏可爱。
他私心作祟,多在南枝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搓到她的面颊发热:“好了,没有小花猫了。”
男性的面部骨骼普遍硬朗,沈厝要做的无非是遮住南枝的婴儿肥,和钝感太足的眉眼。
与雕木头娃娃无二,用黑白色的香粉重塑高光、明部、明暗交界线、暗部、投影。用阴影弱化面颊边缘的轮廓,让视觉中心集中在中央。
将南枝的唇周化的线条更单薄,眼角更凌厉一些。
“你瞧瞧,现在可像个被纨绔公子压迫剥削的书童了?”,不得不说,樊承渊给了沈厝不小的启发。
“像!像了。”,南枝佯装忧郁温顺,拿出在家中被父兄欺凌时的眼神来:“论做小伏低,我是极擅长的。”
说罢,俏皮的扭头表演给沈厝看。
沈厝听这话慌张又欣慰,他还没舍得开口问过南枝,在家中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可又见她笑说往事,似是释然,又转念一想,不说也罢。
可已经埋下的伤疤被掀开怎会不痛呢?
只是太痛了,习惯了。
“辛苦你了,做我的书童,勿要发声,只装做聋哑。”,如此这般,或许会降低恶人警惕,也不至于暴露后将南枝陷于险地。
“好的,少爷~”,她今日是真的开怀,乐的眼皮都一跳一跳的。
现下又掐着嗓子的揶揄沈厝。
梳个什么发型呢?那寿桃头和冲天炮挪到南枝的脑袋上,定然不合适。
不如盘成个圆髻,以黄巾四角软裹,两脚结在脑后,余下两脚结在顶上或使其自然垂下。这样一来,还能欲盖弥彰的遮一遮她的小黄毛。
穿个高领口素色的长衫,下半身为了方便走动,套一件深色宽松的长裤长裤的松紧带上装饰丝绦与绣花。
沈厝递给南枝一块她是肯定看不出成色的镶金玉佩悬于腰间,这样就算不刻意自报家门,也断不会被濯雨阁的人给轻贱了。
最重要的,能一下辨明南枝书童身份的是脚下这双青鞋,是由蓝靛染色的白色布料制成的。青鞋鞋面宽大,鞋底较厚。
可惜,时间紧张,能得到现成的尺码还比南枝的脚丫大两圈。
沈厝拨弄了几下长衫与裤脚,才算勉强遮住了她脚上的两艘小船。
“拖沓着走,若是被发现了,就丢了鞋跑。”,沈厝生怕南枝死心眼,因为是自己给的而不敢随意丢弃,到时候将自己搭了进去。
他们似乎已经把濯雨阁假想成了龙潭虎穴。
“我懂得。”
初入金环巷,便被富贵迷了眼。
沈厝化名姓陈悟,照着都中纨绔,恨不得在腰带上绑满了金饰,顶着好重一座白玉发冠走在南枝身前。
四下皆是绮罗之肆,艳冶之所,珠帘翠幕,香风拂面,红裙翠袖,揽客的将飞袖都扑到了行人的脸上,南枝也心旌荡漾。
过往赌徒,无不酒气冲天,或喜或忧,如风中之烛。
沈厝向来对气味敏感,又有酒气,又有香粉的地方对他来说简直是藏污纳垢,于是加快了脚步。
行过二里,仍笙歌鼎沸,热闹不减。
已到汴河遍。
汴河乃是通航要道,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南枝未曾想,汴河边还与金环巷相连。
市井之中有打油诗言:觅得百花深处泊,野芳浜里最**
散泊在山塘桥、杨安浜、头摆渡、野芳浜处的花船,别的一概不做,专做皮肉生意,蓄养歌妓以招引顾客,顾客登岸寻欢,被人呼为“□□之仙航,柔乡之宝筏。
南枝心知卖身之人都是穷苦出身,为讨生活无奈自愿卖身,可见她们刻意撩拨,风情卖笑,将裙角拉到了大腿上博人眼球。
她除了扭过头不去看,别无他法。
沈厝发现了她的拘谨,又生怕自己是新面孔,一举一动都遭人注视,不敢回头,又加快了脚步。
说来可笑,这妓馆存在之初,竟是官办,齐相管仲上谏:“征其夜合之资以富国”,妓女皆来源自贫苦人家和被贬罚大臣家的女儿,用高昂的嫖资来充盈国库,维持边防。
这些看起来丝毫无用的知识,沈厝作为皇子本不该知晓。
但上官桀却三番五次上书,坚持给国子监学子开民学。
不但要学四书五经,周易礼记,史记汉书,也要体恤民情,知晓天下。商贾收支如何维系,农田水稻如何栽培,农畜如何豢养,桑蚕如何抽丝剥茧,干粮如何烹饪可食,此类种种,上官桀都认为皇子们应当熟知。
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
沈厝听话听训,这才没被养成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猪。
行过这最**处,行人已渐渐散去,偶尔有三两私轿子。三品以上,京堂,舆顶用银,盖帏用皂;四品以下文职,舆夫二人,舆顶用锡;富商所乘,齐头、平顶、黑漆。
南枝心中了然,这越是身居高职,越是死要面子。向来这轿子里坐的,都是濯雨阁的恩客,入阁之前不愿露脸,实属正常。
“少爷,我们不乘轿,可行?”
南枝越用两条腿走,越不自信。
生怕还没进濯雨阁的门呢,伪装就被识破了。
沈厝假意整理衣袍,对南枝低声说道:“不会,我现在不是沈厝,是陈悟,陈悟乃宣州皇商之子,非京都人士,此来是为皇宫进贡宣纸。”
“不在都中常住,自然不会购置私轿。”,沈厝看南枝表情懵懵懂懂,补充道:“况且,陈悟此人家财万贯,挥金如土,人模人样,是烟花柳巷的常客。入了都城,由人引荐,自然要去这濯雨阁探探虚实。”
南枝闻言哑然:“难不成,真有陈悟此人?”
哪里啊~
陈悟乃是沈厝灵机一动,随意杜撰出来的。
早几日,不等南枝查到妓院头上,沈厝就早有准备。
放了几个暗线进金环巷,四处放言,都中来了个腰缠万贯的贵公子,姓陈名悟。
现下,但凡叫得上名字的妓馆老鸨,都脑袋上竖着天线,家里进了老鼠一样支愣着,生怕错过了这土金主。
果不其然,沈厝这张小脸自打南枝绽颜后也愈发有了人气儿,好歹也是个皇子,一改颓唐后竟也惹得艺妓目光流连。
为坐实了陈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形象,一路走来,沈厝也不怯于与舞妓对视,不过都点到为止。
他的出现,看似波澜不惊,实际以引得金环巷暗流涌动。
无声的战役在沈厝正面濯雨阁牌匾停步,正鞶革有意无意撩开了腰间注“陈”的腰牌时,正式落幕了。
濯雨阁在外抛头露脸的老鸨亲自接待。
“这位公子,听曲儿,还是参加诗会啊!”
摸不出这位爷的口味,老鸨说话九曲带拐弯,给这一众嫖客一个雅致的台阶下。不过,也不乏有那种直捣黄龙之辈。
陈悟可不是这样的人。
沈厝更不是了,他也第一次来金环巷,生怕老鸨见他油水充足,三下五除二的安排上红鸾帐暖了,那可就下不来台了。
于是,欲抑先扬道:“诗会?”
沈厝摆出一副文邹邹,衣冠禽兽的做派道:“吾与父行商,常居扬州,只闻扬州画舫结诗社,行雅令,投壶射覆,未曾想都中也不乏味啊?”
短短三两句,就让老鸨如临大敌。
话中暗喻,陈悟此人不光有“财”,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不好糊弄。
俗话说的好: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
扬州那是什么地方?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鲍照曾书:车挂轊,人架肩,廛閈扑地,歌吹沸天。孽货盐田,铲利铜山。才力雄富,士马精妍。当之无愧的九州富庶之首位。
杜牧又言: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便说明了扬州最不乏的,就是愁诗人,温柔乡。
老鸨额头冷汗直出,今日要是不把这位爷伺候舒服了,濯雨阁艳名恐是要落下三分不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鸨为掩饰惊慌,表现得更为热情。
沈厝本想顺手递到南枝手中的外褂,一下就被老鸨夺了去,谄媚的训斥下人收好,又名言陈公子乃是贵客,濯雨阁上下都打起精神来,不可懈怠。
好得很!
这场戏的前言,算是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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