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侧身站着,剪影窄窄一条,眉目沉如山岳。
东宫旧臣,对于外戚势力薄弱的李麟趾来说,每一个都极其珍贵。
可他不会强行将这些人留在身边,多年前沈庭燎离京时,嘉和帝就教他明白了这一点。
“是。”沈庭燎从怀中取出奏本,“请圣上过目。”
铜滴漏的响动被裹挟在雨中,但节奏过于笃定,不会让人将其忽略。
李麟趾抬起头:“这个决定,想必你思虑已久。”
“这一步大荒龙隐,时局所致。”
“是吗?”李麟趾一笑,将奏本合在手心,“朕再想想。”
“好。”
雷电轰鸣过一阵,渐有消停,而雨势不歇。沈庭燎打着那把可有可无的伞,穿过上了灯的街市。兴善坊的道路最近被修整过,青石铺得很平整,遍地溅起一簇簇水花,被提着灯笼走过的人一照,缤纷如焰火。
他在甜水巷子口,注意到一个穿望京府公服的差役,那差役在草棚下躲雨。自从大理寺发了公文请各府衙协查黑市,青云赌坊一带夜里少有人往来。
天一堂还是照常亮着灯。沈庭燎进去,里面只有两个小伙计在。雨大没生意上门,小伙计百无聊赖地打瞌睡,听到大门处青铜风铃响,揉着眼睛惊醒。
“沈、沈大人?”
“冯老板不在?”沈庭燎走进去,柜台上美人雕像双目盈盈,顾盼神飞,不过想到她身体里其实是个老兵残魂,总觉得颇为古怪。
小伙计殷勤看茶:“我们老板不在京城呢。”
“又去哪儿了?”
“去东海。”小伙计乖巧答道,“老板那天对着鲛人国的礼器发呆好久,忽然说要再出海一趟。”
距离镇压东海青龙,已过去一年光景。
沈庭燎:“没交代找什么?”
“还能找什么呢,”小伙计道,“估摸着是去找鲛人国遗址了罢。我家老板一向喜欢这些,类似的事情干过不少,找上几个月找不到,便就回来了。”
沈庭燎打量两个小伙计:“你们算冯润生的学徒?”
小伙计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我们愚笨,根骨不能入道,学不来老板的本事,至多学点鉴古的皮毛,帮着打理铺子生意。”
沈庭燎转头看向门外,雨幕如珠帘挂于门廊,被大风吹得断续摇晃。温越那边没消息来,有些事还要等结果,今夜他不提酒上门,如果冯润生本人在,恐怕要被轰出去。
好在冯润生不在。
小伙计知道这位是老板的朋友,只见他拎过马扎,倚在柜台边坐了,也摸不清他打算作甚,直到看他出了会神,取过旁边矮几上的筹策,才紧跟着问:“大人要占卜?可用得着龟甲?”
“不必。”沈庭燎低头摆弄筹策,“你们自便。”
小伙计应了,有客人在,打瞌睡比较失礼,两人就搬出一副棋来下闲棋。
沈庭燎很少用到卜术,上次用还是在慕叶城。修剑道的人往往相信手中剑可破除一切迷障,卜术多少属于闲来无事,随意用用。
潮湿水汽从门外涌入,天一堂存放的诸多古物沾了水汽,愈发显出悠远意韵。沈庭燎鼻端闻得清雅古朴的香,不知来自哪块香木,哪本旧书。
两个小伙计下棋,心思却不在棋路上。沈庭燎总挑夜里悄然来访,他们住在后街,很少能打到照面,于是一边下棋,一边偷眼觑他指间长长短短的算筹,终于一人忍不住道:“沈大人,你那卦象纠葛好深,是在算什么呀?”
沈庭燎侧首,看到两双亮闪闪的好奇眸子。
“算一件早该放下的事。”
许是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小伙计胆子更大了些:“似这般痴云騃雨、魂梦萧索之态,倒像与人间情爱有关。莫不是那个白,白……”
另一个小伙计吓一大跳,拧他胳膊一下,将他拧得龇牙咧嘴收了声。
“卦数三千解,未必只为风月。”沈庭燎语焉不详。
“没错没错,这里头总是玄奥得很。听说东海有面尘世镜,心里想着什么,上面就会昭示那件事未来的样子,比占卜简单多了,沈大人看过没有?”
“嗯。尘世镜并非神乎其神,我想的事没有结果。”
“啊,怎么是这样……”
沈庭燎手下再度排布,这次是算起了别的东西。
“官子!你输了。”那边棋盘已有定局。
“半子而已,”输棋的人笑道,“这里有棋道高手在旁,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赢棋的小伙计以手托腮,歪着头道:“谢剑圣棋剑双绝,可惜咱们无缘得见。若是老板在,说不定能观摩一二。”
“听说沈大人棋力尽得谢剑圣真传。”
出了新的卦象,沈庭燎将筹策重新收好。虽然议论声低,他都听得清楚。
“沈某棋道得师尊教诲,深知师尊的棋,是用心血去下的。”沈庭燎起身,拿过搁在一边的伞,“有生之年能悟得三分真意,已是万幸。”
他撑伞踩过青砖,留下两个小伙计望着门外,好像不知所谓来,也不知所谓去。
……
温越这一晚没回沈宅。
他这样的人想要悄无声息潜入华崇寺,避开大和尚耳目做些手脚实在很容易。所以他的麻烦,不在自己的行踪。
白天两阵风雨,木佛像又惜售,香客皆作鸟兽散。这会儿僧侣大多在做晚课,唱经声在雨中回荡,衬得僧房格外静谧。
雨水顺着瓦当滴落,小沙弥端坐在关紧的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木鱼。一只豆娘低低飞过来,翅翼薄透,上有浅浅水痕,应是不幸经了雨。
小沙弥掀起眼皮看了豆娘一眼,无动于衷地继续呆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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