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与那吴姑娘,不过见了一两面,为何对她这般好?怎么不见你对闻香,这般用心。”
展眉正换戏服,听罢,腾出一只素手,挽住闻香,讨好道:“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谁也比不过闻香在我心中的分量。”
“就你嘴甜!”
闻香浅浅一笑,拿起眉笔,按住展眉的肩,和她面对面坐下,“不过......除了俏郎君,难得见你对谁这么上心。”
展眉吐了吐舌头,坐直身子,任由闻香在她脸上涂脂抹粉,“她怪可怜的,和咱们一般大就毁了容,可怎么嫁人?”
闻香看了眼展眉,眉梢微动,“当真只是出于善心?”
“当然!”展眉不假思索道。
梅花坞除了展眉,皆是可怜女子,若真出于善心,为何这份善心偏偏落在吴姑娘头上?
不过爱屋及乌罢了。
闻香看破不说破,嫣然一笑,手上动作不停,不遑多时,新妆便成。
展眉看着镜中明艳动人的自己,勾起唇角,毫不吝啬夸赞:“不愧是余杭第一圣手,有你在,这天下恐怕就没有不好看的女儿。”
闻香替展眉梳着发髻,笑而不语。
纵然她手艺再好,也抵不过人心易变?以色侍人,终将色衰而爱弛。
“不知道何大夫那边怎么样了?我去看看。”展眉说风就是雨,不待闻香反应,便如猫一般窜出了后台。
“马上就要演出了,别耽误正事!”闻香嘱咐道。
“知道啦,我看一眼就回来。”展眉隔着绣幕,举起四指,郑重其事道:“我发誓!”
展眉赶到时,正值何大夫下楼。
她三步并作两步,越过石桥,冲到楼下,堵住何大夫,急急地问:“怎么样?怎么样?能治好吗?”
“哎呦!哪来的妖怪!”
何大夫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台阶上,幸赖花无颜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扶住。
展眉愣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随即捧着肚子,大笑:“哈哈哈哈,何大夫,你胆子也太小了,我就化了个妆,你就不认识我了?
“是我!展眉!”展眉递上五彩斑斓的一张小脸。
何大夫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惊魂未定道:“是你啊!吓死我了!”
“我就是来问问,阿颜的伤能不能治好,问完就要回去,你快告诉我!”
何大夫扫了眼花无颜,垂下眼睫,“多年顽疾,虽不至于药石无灵,但也需调养一年半载,方可痊愈。”
“那就是有的治喽?”展眉雀跃道。
一双月牙般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月光被揉碎,散落漫天星河,漾开粼粼波光。
何大夫点头,看向花无颜,“每月初一十五,我会派药童前来送药,姑娘需按时外敷内服,月末,还请姑娘亲自来草尘医馆会诊,方便老夫了解病情,调整药方。”
“好,多谢大夫。”
花无颜送走何大夫和展眉,赶去厨房做工,直至月上中天,才得以回房休息。
刚想睡下,窗边忽有黑影闪烁,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猫叫声。
花无颜强撑着眼皮,走过去,撑开窗牖——
长留猛地从窗外探出半截身子,意图吓唬她,谁料少女古井无波,像个木偶,别说尖叫,连眼皮都未翻动一下。
两人面面相觑几秒,长留悻悻站直身子,挫败道:“你怎么一点不害怕?”
“你有什么好怕的?”花无颜回身,走到圆桌前坐下,端起杯盏,抿了口茶,将长留晾在外边。
自觉没趣的长留单手撑着窗沿,跳进房内,径直走到她跟前,弯腰与她对视,质问:“你早猜到了是我?”
花无颜沉吟不语,掀起眼帘,睨他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对峙,似瀑布飞落岩石,溅起漫天水花。
长留挺直腰板,双手环抱于胸,不服气地吸了吸鼻尖,“我哪里暴露了?你倒是说说看!”
“......猫冬日不是你这么叫的。”
长留纳罕,叫声还分时令,简直闻所未闻,半信半疑地瞥向花无颜,“你不会又诓我吧?冬天猫怎么叫?你叫一声我听听。”
花无颜摇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那我学的猫叫是什么时令?”
“仲春时节。”
“为什么?”
“有发情的味道。”
“......”长留此刻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自取其辱。
纵然被打击得恍恍惚惚,颜面全无,但出于仙人的自我修养,他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粉饰太平道:“话说何大夫是怎么回事?”
花无颜默了默,得饶人处且饶人,倒也不再戳他痛处,顺势而下。
“他是唐俊良的人。”
“难怪他帮你隐瞒!我还担心,万一他看见你脸上的胎记,认出了你,去报官,咱们就玩完了。”
两人正说着话,阁楼下忽传来一阵骚动,惊呼声混杂着刀剑出鞘的铮铮之音,在寂静的冬夜格外惹耳。
“怎么了?”
长留隔着窗牖望去,黑压压的人影如乌云般席卷而来,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哭喊不断。
“像是县衙中的人。”
衙役见着年轻女子,二话不说,揪过去,照着画像,细细比对,显然是在寻人。楼下丫鬟、小厮乱作一团,像无头苍蝇,横冲直撞,四处逃窜。
“像是冲你来的,怎么办?”
花无颜眉心拧紧,垂眸,思索片刻,抬头望天,眸光一寒,“去戏台。”
两人吹灭蜡烛,一路躲躲闪闪,摸至戏台。坞内之人约莫都被叫去盘查了,此处空荡荡的,倒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花无颜坐在梳妆台前,拿起脂粉,细细打量,对长留道:“你也过去吧,免得惹人怀疑。”
“那你怎么办?戏班人马皆登记在册,他们迟早会查到你头上。”
花无颜定定地看着他,“我有办法,相信我。”
她的语气眼神如此坚定,由不得长留不信,“那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长留快步赶至庭院,坞内之人齐聚于此,被衙役们按男女分为两列,一一排查。几十号人乌泱泱挤在院中,交头接耳,神色惶恐。
“长留哥,你去哪了?”
展眉急急拽过长留,小心翼翼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县衙突然派人来搜查什么杀人犯,梅花坞都是些老弱妇孺,哪有什么杀人犯!”
长留瞥了眼来势汹汹的衙役,安抚:“没事,就是例行检查,别怕。”
像是得到了宽慰,展眉松了口气,笑道:“有长留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阿颜哪去了?怎么不见她?”
长留抿了抿唇,抬眸,朝楼上张望,“估计还在收拾,她睡觉沉,手脚又慢,时常磨磨唧唧的。”
“这么说倒是了,上次我带何大夫去找阿颜,她也是好一会儿才出来开门。”
长留笑了笑,眼神下意识往戏台方向瞟,此时两个衙役拿着花名册来到他跟前,眉清目秀的那个问:“你叫什么?”
长留如实答道:“长留。”
另一个浓眉大眼的壮汉笑道:“还有姓长的,少见。”
“你家住何处?年方几何?几时进的梅花坞?平时都干些什么?”眉清目秀的衙役追问。
壮汉不耐烦地抽走花名册,训斥道:“问那么多干嘛!咱们要找的是个女人,脸上带胎记的,你看看他,哪点沾边?老三,办事动点脑子!”
“大哥说的是。”唤作老三的衙役从谏如流,立即将矛头指向展眉,例行公事似地复问:“你家住何处?年方几何?几时进的梅花坞?平时都干些什么?”
“二愣子!这是展眉姑娘!问什么问!”
壮汉抬手就给了老三一巴掌,老三捂着后脑勺,被打有点懵,心道不是大哥你叫我重点盘查女人的吗?
“展眉姑娘是班主的女儿,岂会是我们要找的通缉犯?办事动点脑子,动点脑子!”壮汉指着太阳穴,怒其不争道。
老三委屈巴巴地看向展眉,拱手作揖,赔罪:“是老三失礼了,展眉姑娘勿怪。”
展眉对俏郎君一向比较宽容,笑嘻嘻道:“没事没事,以后常来梅花坞捧场啊!”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直到手下盘查完,禀报为首大汉:“班头,都查完了,就差一个叫吴颜的女子。”
“吴颜?”壮汉喃喃,看向展眉,“展眉姑娘可知,这女子在何处?”
展眉正要开口,不远处突然传来一清冽空灵的嗓音。
“我在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面覆白纱,一袭皎衣,身姿轻盈,脚步蹁跹,宛若踏月乘风而来,即将羽化归仙而去。
“阿颜?”展眉愣了一瞬,“你怎么才来?”
“我睡得沉,来晚了。”
壮汉曲起眼眸,打量着眼前的神秘女子,“你就是吴颜?为何戴着面纱?”
“小女子患有冻疮,面容丑陋,不敢惊扰各位官爷。”
老三和和气气道:“没关系,我们都是些糙汉,不讲究,还请姑娘摘下面纱,让我们检查一下。”
花无颜低下头,故作为难之色,“若是吓到各位,还请见谅。”
“废什么话!赶紧的,老子还赶着回家,给秀儿做衣裳呢!”大汉可不像老三那般客客气气,粗眉一竖,就要伸手去扯花无颜的面纱。
花无颜偏头,闪身躲过大汉的熊掌,冷冷道:“我自己来。”
抬手解开绑带。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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