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站在屋顶逆着光,石头又满眼都是眼泪,所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清了这个在屋顶为他们母子发声的人是谁。
这一看,满腹的委屈更是怎么憋也憋不住,大哭起来:“呜呜呜,仙人姐姐!快救救我娘亲呀!她快要被人打死啦!”
凌平宵刚出声之时,闹事的老妪就知道大事不妙,作为昨夜魂魄才从化怨阵中回到身体的人,她自然清楚是有几位修士来了余安县,才解救了他们的。
此刻再一听石头告状,急得恨不能以头撞呛地,大呼道:“仙人明鉴啊!这叶宁丢了魂儿,却没有和我们一样被拘在那里,反而是在朱娘身上啊!这还不能说明她也是一伙儿的吗?”
刚刚因为凌平宵的厉喝平静的人群又开始出现小小的躁动,段流徽找准机会,推开了堵在身前的人群,挡在了石头身前。
“昨夜我两位师妹已然查清,叶宁母子与此事无关,且是石头告知了她们朱娘有异,才能够如此迅速地斩妖除魔,救出你们。叶宁警告在前,石头出力在后,你们这些人才能活下来。如今却反过来打骂这对母子,当真是狼心狗肺。”
清朗冷淡的声音响起,让堵在巷子中的人们都羞愧不已,就连那老妪也嗫喏几下,不敢再吱声。
仙人们都说查清楚了,他们再闹岂不是打仙人的脸?
倒在地上的老妪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左顾右盼就准备悄悄退出人群。
凌平宵眼尖,一眼就见到这带头闹事的老妇人想悄悄逃跑,冷哼一声:“这位老婆婆,你想去哪儿啊?刚刚空口白牙地污蔑叶宁母子,如今倒打算拍拍屁股就走人?”
众人听到她的话,顺着老妪的方向看去,那准备悄然离开的老太婆见此计不成,脸上红得不行。
她咬了咬牙,几步上前,闭着眼对叶宁母子鞠了个躬:“此事是我老婆子不对!误会你了,跟你赔个不是!”
说完老妪看了一眼凌平宵,嘟囔着“这样总行了吧”,然后立刻小跑逃出了人群。
剩下的人见没有了领头羊,也不敢再当着凌平宵几人的面闹事,一哄而散。
唯有一个妇人,走前频频回头看向被搀扶起来的叶宁,通红的双眼噙着泪,也暗含着满满的恨意。
凌平宵她们忙着查看叶宁的伤势,安抚石头,竟无一人注意到她。
“今日还要谢谢各位仙长,否则我和我儿非要被打残不可。”叶宁的额角也被石头砸中了,好在没有流血,但也被砸出了一个鼓包。
这可怜的女人失魂近七日未曾吃喝,身子早就羸弱不堪了,刚才又被好些石块砸中,不是洛明霜扶着怕早就瘫在地上了。
石头在另一边也搀扶着她,听着母亲的话气得不行,眼角又有泪流出:“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娘亲之前好心提醒他们不领情便罢了,怎么如今又怪起我们来了?”
看着儿子愤愤不平的模样,叶宁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虽被朱娘勾走了魂儿,但也是能听见她们说话的。被勾魂的人七日之内不回来,身子就会衰败而亡,那些来闹事的基本都是家中有亲友因为这事亡故的。心中悲愤,朱娘也已死去,想找个人发泄情绪也属实正常。”
段流徽脚步一顿:“既然叶夫人明白这个道理,那应该想想以后了。”
如今余安县除了被妖魔哄骗的官吏之外,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因为失魂而去世,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件事的叶宁,无疑是被愤怒之人集火的无辜对象。
就算今日那些人看在了他们几个修士的面子上,放过了叶宁,但他们总有会仙门的那一天,等到那时,叶宁和石头又该怎么办?
叶宁扯出惨淡一笑:“这有啥的,大不了带石头去别处营生呗,左不过就是继续卖馄饨,我习惯了。”
见她打定了主意,段流徽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只沉默着和洛明霜一起将母子二人送回了屋子。
凌平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叶宁故作坚强的身影,不知在想什么。
“蔺师妹刚才好生机敏,若不是你飞到屋檐之上出声制止,只怕叶宁母子都要受伤了。”暄和站在少女身侧,轻声道。
他不知道这位师妹在想什么,但本能不想让对方不开心,于是开口夸赞道。
“哪里正常了?”
“什么?”身旁少女突然出声,暄和反应过来之后满脸疑问,他不知道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叶宁说,这些人失去了自己的家人朋友,碍于朱娘已死,就将痛苦宣泄在了她们母子身上。”
“我是说,这哪里正常了?”
少女澄亮的杏眼中满是不解,似乎真的不明白一样,但细看之下则会发现隐藏其中的怒火。
她为了天下太平,为了解救这些无辜凡人的魂魄,不顾肉身伤势折磨,斩断魔修一臂,破掉化怨阵法。可为何救下的这些人会心肠如此恶毒,不去怪朱娘与魔修,反而怪起了同样无辜的叶宁母子?
何其不公,何其可笑?
她眼中的愤懑过于明显,暄和看之后一愣。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语……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热烈,凌平宵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来后被吓了一跳,然后心下了然。
这个男人,天天用这种眼神看着兰儿,不是蓄意勾引是什么?
“师兄,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凌平宵低头又抬头,变成了蔺兰晓平日有些羞怯的模样。
暄和看着蔺师妹变回了熟悉的样子,心下松了一口气。
就说嘛,蔺师妹柔韧,怎么会有和那人一样的锋芒毕露的眼神呢?
“师妹,对这样的事心怀怒意是正常的,可是不要被这股怒意充斥内心。”
“毕竟,”向来意气风发的暄和叹了口气,眉眼间都染上了几分沧桑,“这种情感会促使你前进,但是也会毁了你,会让你一叶障目,除了愤怒再也看不下其他的东西。”
他透过蔺兰晓,看向的却是另一个人。
是一个,相交许久,知根知底,世无其二的剑修。
自己在合体渡劫之时,因为少了一道分出去的神魂而渡劫失败,陷入了沉睡。
一直到五十年前,他才醒来。只是醒来之后浑浑噩噩,师尊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他神志清醒。
等经脉丹田之伤愈合之后,他就听到了昔年好友飞升渡劫失败,魂肉俱散的消息。
暄和太明白凌平宵了,能让这个强大到变态的女人渡劫失败只会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道心。
他不知道对方为何要为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人的遗志而努力,这么些年从未彻底探究过自己想要什么,但他敬重凌平宵。
无论如何,这个女人都是他见过的,将道践行得最彻底的人。
他也曾在凌平宵眼中见到过,与蔺兰晓刚刚如出一辙的愤怒,他害怕了。
他害怕这个钟灵毓秀的小师妹,会和故人一样,被这种愤怒蒙蔽了双眼,然后被燃烧殆尽,从此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丝踪迹。
凌平宵转过身,直直地对上暄和的眼神。
两个分离多年的至交在这一刻,重逢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一句话凌平宵没有刻意模仿蔺兰晓的语气,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暄和的意思她明白,可她无法克制这种愤懑,她守护的,她为之执起剑的,从来都是凌钦的理想。
她不想看到,凌钦豁出性命去保护的,就是这样一群麻木不仁的人。
一股淡淡的黑气从芥子中的传送珠碎片中飞出,慢慢地缠绕上了凌平宵的眉心。
一瞬之间,少女身上的戾气更重了几分。
……
段流徽安顿好无辜被牵连的凡人之后,立刻书信一封,由仙鹤送往子书家。
虽然按照两位师妹所说,常德府府丞应当通知了子书家的人,但为了维护两家的关系,还有很有必要由她这个亲传大师姐修书一封解释事情始末的。
余安县的事情就此暂时落下了帷幕,虽然幕后之人尚未出现,他们的真实目的也不得而知,但这也是急不得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眼看着天色渐晚,蔺兰晓依然没有醒来,凌平宵只好继续装着她平日的模样,和洛明霜一起聊天行动。
段流徽与暄和收拾好东西,就带着二位师妹前往县外的飞舟,刚好叶宁母子收拾好了行李,于是两伙人就同路走了一段。
“叶娘子!您等一等!”
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红着眼眶,急匆匆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呼唤着。
叶宁停了下来,只觉得妇人有些眼熟:“你是?”
妇人羞腼一笑:“奴家是王家的,相公活着时喜欢去您那里吃馄饨,听说您要走了,特来相送。”
她这么一说,叶宁就想起里了:“是卸扛货卸货的王家郎吧?他以前确实是常来….节哀。”
“这都是命,”妇人眼眶更红了,一边拭泪一边往前走,“只可怜我相公,还这么年轻,就抛下我和我儿走了……”
暄和本来百无聊赖地看着,只是突然,他看见了那妇人另一只手中有寒光一闪。
落于几人身后的凌平宵眼神一凛,抬手就是一道灵气。
“小心!”
“叮——”
在他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凌平宵的灵气也打落了那妇人手中的匕首。
妇人呆愣地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很快回过了神,抬首时全没有了刚刚可怜的模样,反而是面容扭曲,悲恨无比。
虽然可能无人在意,但我还是要提前说一句:阿平和暄和是纯友谊!好姐妹好兄弟那种!
阿平喜欢的还是凌钦(虽然目前爱而不自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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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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