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洗尘宴(一)

“一个剑修,顶天立地,天下无双……”

裴容没等到一个名字,却也不急,只是说:“担得起师尊这样的评价,看来我父亲不是凡辈。”

这么些年他自是知道这一点,若非如此,沈沧玉是不会刻意隐瞒其身份的。

只是沈沧玉直到此时,都没有打算提及他生父究竟碰上了怎么样的“意外”,他的生母是凡人还是修士。

“我不会让文竹登凌云顶。”沈沧玉忽然说,“他还未到这一步。”

“师尊说的不是剑法。”裴容从沈沧玉之言体悟到了些不寻常,“凌云顶之上,师尊有什么想说的?”

“阿容。”沈沧玉道,“你此前一直专心致志,问鼎剑修顶峰。若干年过去,追寻的是什么?”

裴容答道:“是正心,不负苍生大义,逐自己的道,自在而来,洒脱而去。”

沈沧玉早料到他的回答同若干年前并没有什么差别,又问道:“而今重来一次,可曾怨天?”

裴容听闻此言,笑说:“不曾,倒是应了师尊从前提及的‘空无’。”

“所谓‘空无’,大抵也是宿命中的一环。”沈沧玉道,“这世上有人天生就带魔性,由此走上了恶,并没有机会重来。”

“弟子不是天生有魔性之人,不敢妄谈。”裴容说,“但是仍觉得,善恶并非天定,只是个人的抉择。何况善恶本就混沌不清。”

沈沧玉此时转过身来,眼中是深沉的坚定。

“阿容,记得你说过的话。”

——

裴容虽满心不解,但沈沧玉已经拂袖而去。

后脚下了船,只听得不远处的弟子尚在议论纷纷。

“近来不是御剑之人时常遭遇意外吗?听说是修界灵气不足了。”

“可能是猎杀太多妖兽,天道有感,对修界的惩戒吧。”

“那姚门还敢纵这么大一艘仙门巨船?真不怕整艘船忽然掉下去?”

“那怎么可能呢,若是掉下来,怕是惜明山都能被砸塌。姚门的人不会没有仔细考量吧。”

“……”

惜明山会不会被砸塌,裴容无法猜测,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姚门这次大动干戈地驱使巨船来此地,可能也不是单纯为了薅银子。

沈沧玉露面得忽然,消影得也快。

裴容心下念着他今日提起的这些话,更是疑窦丛生。

他父亲若是位担得起沈沧玉评价的剑修,那在仙册大历上想必会留下些痕迹,顺此找下去,他母亲的身份也会很快浮出水面。

裴容在这之后折去轩竹林,想看看他师弟是不是还在郁闷地削木剑。

谁知竹林里正掀起一阵竹叶波涛,下一刻,一道人影由从中一股力量抛飞。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好不容易扶剑立住的沈莫白。

裴容捻住一片竹叶,凝气提神,谁知沈文竹后脚就从竹林中现身,迎来了沈莫白的一句:“多谢师尊赐教。”

他这才松懈下来,知道这一击威势不小,不至于伤及性命,但也是足够折腾一阵子的。

“这是我平日都带着的三七丹。”裴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小瓶来,“好生修养。”

沈莫白微微活动了下腕骨,才收过了裴容给的丹药,道:“谢谢师叔。”

他知道裴容许是有些事要和沈文竹商议,于是行礼后便离开了轩竹林。

沈文竹会收弟子,大出裴容的意料。

他一直好奇他师弟会怎么教导弟子,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那么一点儿。

“你这教习方式,还真是……”

简单粗暴啊。

沈文竹道:“选择了剑修,这点儿苦,又算什么?”

他说得不容置疑,带着几分固执。

裴容见他握的不是剑,而是根竹杖,知道他方才并未动用佩剑天鹰的力量,想起来从前修习剑法听过的一句话——

万物皆可为剑,万物皆不可为剑。

他心血来潮,也握上了根竹杖,挑起剑势,一来二去便过了几轮阔别已久的胜负。

剑法修炼至纯熟地步,则能随心御剑,心中有剑,不依赖于剑之外形,因此万物皆可为剑;剑法至随心所欲的高境,则已同自身融为一体,剑只在心中,不会在外物,因此万物皆不可为剑。

这个中道理当初都是懵懵懂懂,修习到一定程度,回望过来,才觉得身心都真正体悟。

所以沈文竹的剑法早已至臻境,他的猜错不会有错,沈沧玉不可能是因为沈文竹修为尚浅,而不允其登上凌云顶,入列大剑宗之序。

沈文竹毫不留情地说:“师兄退步了些。”

几轮过招下来,裴容勉力同他打了个平手。

不过沈文竹知他目前情况,倒也没用尽全力。

“但是……”

沈文竹觉得裴容的灵力忽强忽弱,有些捉摸不透,但知道裴容并没有刻意隐瞒。

“但是什么?”

沈文竹话不见得多,但也不会顿在半句话上太久,于是裴容忍不住问了出来。

裴容见他憋了半天,耳根子都憋红了,最终才憋出一句:“但是师兄已经做到最好了。”

裴容望了他一眼,而后笑了起来:“那确实挺不容易的。”

灵修体质特殊,他虽然近来运转灵力通畅了些,但是真切地体会到了灵修修习之不易。

“如今想来,能心无旁骛地醉心剑道,实在是幸运。”裴容说,“再说你收了个省心的徒弟,至少不用过多地思虑……同徒弟的相处之道吧。”

他说到这里,犯起了愁:“平日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同弟子过分疏远,或者过分……亲近?”

虽斟酌了半天,但话问出口,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合适。

沈文竹定然从未有关类似的烦恼,毕竟沈莫白等内门弟子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的。

裴容方想开口将这问题掩过,沈文竹却一个箭步欺近他身,自上而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裴容,眼中透着此前从未有过的恐惧:“他怎么你了?师兄,我早就该知道……”

他似是如临大敌,瞳孔张缩一阵,良久才平复下来。

裴容因他神色而有些意外,最后只拍拍沈文竹的肩,说:“他是我弟子,能对我怎样,他……”

裴容说到此处,心下一顿。

分明已经沉于记忆中的桃花香再一次出现,无论是舌尖的触感、亲密灼热的相贴,还是手指拂过发间的温柔,都在此刻齐齐明晰起来。

“他……”

他舌头就这么打了结似的,颤在一个字上。

沈文竹平日对于所有事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此时却着急起来,恨不得能掐出一诀来将来龙去脉理个清楚。

“他剑法业已大成,你也知我有所退步,恐难以教与其什么新的东西。”裴容兀自飞快地说了一串,“此时正是瓶颈,我们是再熟悉不过了,不错,是修行的瓶颈。”

沈文竹满脸疑虑,但偏巧这时天色阴沉下来,有细雨挥落而下,他起了一个避水法盘,颇有些无奈道:“我先送师兄回去。”

越是灵气充裕之地,越是雨水丰沛。惜明山之上虽已矗立剑宗多年,灵气不比数百年前,但是仍是

沈文竹的避水法盘笼过了方圆几丈,裴容也不浪费灵力另起新的,一路径直回到了后山寝居,只见慕景栩等在此处,并未掐诀起避水法盘,只撑了把伞。

倒像是行走在凡界。

“便到此处吧。”

裴容朝沈文竹道了一声,然后自己撑起了新的法盘。

“师兄,他……”

此时轮到沈文竹顿在一个字上,不知从何说起。

裴容道:“没什么。”

他怕沈文竹再起什么疑心,于是又道:“今日比剑实在畅快,但愿能早日恢复以往水准。现下有些乏,便早些回去静坐了。”

沈文竹遥遥同慕景栩一对视,只见慕景栩朝他点了点头。

他头脑中一根紧绷的弦略微松弛下来。

这毕竟是在惜明山中的地界,这人还能怎么猖狂?

这么一想,他忽然放心了些,于是只说:“来日再同师兄比试。”

——

裴容将避水法盘扩了些,罩过了跟前看起来形单影只的一人一伞。

“今日怎么想起打伞了?”裴容说,“肩头都湿了。”

一看就是故意的。

“师尊从前说过,有些物是不同的,载着些情,伞就是其中之一。”

“是这么说过。”

裴容记得以前说过无数没用的话,关于伞的言论也不少,也曾收藏过几把纸伞。只是后来常居修界,待的地方也不多雨,于是极少用伞,倒是许久没撑过把伞了。

有了避水法盘,慕景栩将伞收了起来,又抖抖其上的水珠,放回了储物袋中,一路随裴容行了回去,难得沉默了好些时候。

这次倒是裴容有些不习惯,于是先问道:“怎么……不开心?”

慕景栩不掩饰心中情绪:“只是见师尊同师叔亲近,心有不忿。”

裴容抬手,拂去他发尾的雨珠,道:“不过说了几句话,你小气个什么。”

下一刻,慕景栩轻扣住了他的手腕,目光中涌过裴容从未见过的沉色。

一瞬仿佛半生,随后慕景栩缓缓垂眸,下巴搁在裴容的一侧肩头。

他鼻尖凑近,细嗅着裴容自脖颈散出的体香,有些疲累而无助。

“不要躲着我,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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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仙那时已是病狐
连载中梅行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