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人世所知,幽冥十八层地狱,但修仙界另有认知。据过去真人与元君留下的典籍《通闻录》所载,幽冥十八层地狱并非是直观意义上十八层空间。其实空间宝贵,哪里都一样,便是幽冥也不能如此豪横挥霍,不然遇上鬼口暴增,就容易陷入混乱。所以十八层地狱,实际上是重叠空间。
只有十九层地狱:永劫地狱,与摩诃海独存于另一空间。
即是说,谁要劈开十八层地狱通达摩诃海,不用费上吃奶的劲砍十八下,只要砍两下:一下砍破幽冥的“屋顶”,一下挖了幽冥的地基。
黑袍人手上恰好两支黑镰!
真永门与问仙门不再多言,默契十足,从两侧直扑过去。掌门长老一马当先,弟子紧随其后,数十道光芒上下左右从一只脚堪比一根桥墩的蜘蛛怪下方,飞过去。
这玩意太过巨大,强处是可以震慑敌人,弱处是笨拙。大象踩死一只豹子容易,踩死一只蟭蟟小虫还真不容易。
诸人以蜘蛛肚腹为掩,在巨大阴影下,飞驰闪躲,就快要通过时,蜘蛛肚腹忽然开了一道口子。闻得谁骂了句:“我咧!”就见口子中无数泛着荧光的绿色蛛丝喷出。
这些蛛丝好似活物,一经喷出四下散开,分成无数股,激射向飞驰的修士,各个方向,不遗漏任何一个人。
问仙上人提醒:“小心。”
话音落,一声惊呼,有弟子被蜘蛛缠住,身边的弟子喊:“快救!”
问仙上人心中却是一凛,因为守在黑袍人身边的两只猩猩怪动了。众人很快明白,为何黑袍人仅带了这四只怪物。
蜘蛛怪与猩猩怪可谓两个极端,蜘蛛怪有多笨拙,猩猩怪就有多迅猛。弟子才喊“快救”,问仙上人才瞥见猩猩怪动作,下一瞬,其已出现在被蜘蛛丝捕获的弟子身边。
问仙上人回头大喝:“散开!”
几乎同时猩猩怪螳螂般的双臂朝被抓的弟子斩下,顿时鲜血喷涌,周围弟子无不惊愕。这一幕不能不说可怖,但回过神的弟子却没有分寸打乱,反而皆是眼神一厉,领头的师兄师姐朝问仙上人喊道:“掌门尽管向前,我等来牵制这些怪物!”
凛冽的语气表露他们的决心,无需多言,问仙上人化光冲向虞泉边的黑袍人,留下的弟子们全神贯注与蛛丝缠斗。但很快,他们发现光是躲避蛛丝无法引动黑袍人身边的猩猩怪,于是胆大的人把心一横提议:“需得我们假装被蜘蛛丝缠住,才能调动那两只畜生。”如此意味着,被缠住的人极有可能丢失性命。
“太危险了!”
诸人沉默。
提议那人道:“如今局势哪容得我们优哉游哉?天下将乱,平民百姓尚不得独善其身,何况我等修士。记得吗?我们是虞泉的守护者。此番,便由我先来!只要你们护救及时……就是慢个那么一两拍,”他笑起来,“放心,师兄也不怪你们,铁定不会半夜从幽冥爬上来找你们。”
诸人听他玩笑,亦笑起来,气氛顿时不那么紧绷:“师兄大义,我等岂反而不敢?”
打定主意,师兄躲避间假装一个凝滞,被蛛丝缠住,他身边的弟子严阵以待。余光瞥见猩猩怪身影瞬动,他们也立马动作,不敢有丝毫停滞。怎奈,仍是慢了一步,劈下的长剑只斩到怪物留下的虚影,而怪物再次退去,留下的是被劈成两半的师兄。
诸人默然无言,眼泪蓄满眼眶,浮在空中,朝方才还谈笑风生,顷刻已就义的师兄深深一拜,随即再次散开。没有人哭,连胆子最小的师妹也没有哭泣。
错愕、恐惧、悲伤通通化作滔天怒火,所有人眼中烈火燃烧。
最前头的问仙上人,感知到后方发生的事,闭上眼,再睁开,眸中只余能割石断金的锐利。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有人再开口:“掌门愈发接近,需要尽快将那两头畜生调开,这次,我来!如果我也……你们记得,不要停下,继续向前,需记得,咱们身后,就是平民百姓,一步也退不得!”说罢,师姐喝道,“来吧!”
……
三四次后,他们终于捕捉到动如闪电的猩猩怪。
再两三番后,两柄长剑交辉而下,成功斩断怪物一支镰刀前肢,救下被蜘蛛丝缠住的弟子。强忍多时的小师弟小师妹,终于哭出声来。
前方,黑袍人手中月牙一般的黑镰长大到十数丈长短,周围飞沙走石乱迷人眼,鬼泣神惊黑气汹涌,显然蓄力已极,后方弟子们的策略奏效,猩猩怪被调开。问仙上人饱提元功,速度再提三分。
另一侧,真永门长老也在门内弟子的掩护下,冲破蜘蛛与猩猩两怪的阻挠,出现在相近的位置。
黑袍人长啸一声,双手中的巨大黑镰向虞泉斩落。
问仙上人与真永门长老两人聚元功于手中长剑,登时剑鸣如龙吟,剑芒冲天而起,似可斩天地。两人持剑迎黑镰而上,两相撞击,浩瀚气劲横扫荒原。震天动地的声响过后,两道身影同时弹出,落地,皆是抚胸半跪,下一瞬,呕出大口鲜血。
虞泉与两三里外的光幕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碎裂声,一道口子出现在如镜的泉面,好似泉面被撕裂。继而大地震颤,有什么正在袭来,很快他们知晓是什么。
诡异的墨绿雾气从虞泉被撕开的口子喷涌而出,如同压抑已久的地下岩浆得了释放的机会,又如被割开动脉的脖颈,血流如注。
雾气甫一脱出,飞快向四周扩散,转眼笼罩方圆数里。放眼望去,满目墨绿,鬼气森森。问仙上人与真永门长老面色凝沉,反观黑袍人亦不见欣喜,出乎意料,瞅着双手,看起来十分懊恼。
他给碍事的两人送两记眼刀,而后负手背后,拔地而起,丢下两人,向东边小镇方向急掠而去。猩猩怪紧跟其后,只留蜘蛛怪在此拖住仙门弟子。
对方没有乘胜追击,这一举动非常不合理。对此问仙上人先是莫名,随即跃起,招呼真永门长老:“跟上,不能让他去小镇!”尽管不知对方往小镇是想干什么!
头顶两道光划过,见掌门追黑袍人而去,弟子们再次自觉分为两拨,一拨留下确保蜘蛛怪不会往东,一拨追随自家掌门、长老。
眼见靠近小镇,问仙上人发出飞符传讯。
留守小镇的弟子接到传讯符立马动起来,一边呼号:“进屋躲起来,快点!全部进屋!”一边协助留在外头的镇民躲藏。
李拈花一时找不到躲藏之地,就近钻入一间牛棚,藏在食槽后小心翼翼向外探望。
先头一阵混战,结界里的妖物被清剿干净,外头的攻不破结界,也没有滞留多会儿,就撤走。又躲过一劫的人们纷纷打开门扉,走上街头,弹冠相庆。不成想,还不得怎么高兴,妖邪突然杀个回马枪,众人手忙脚乱往回躲。
不过出乎意料,此番来的并非群妖,只得三个身影,最前头那个还是人形。藏在牛棚里的李拈花却不敢轻忽,只这三个气势足当方才的群妖。
来者在小镇上空停下,目光扫视下方,似乎在寻找什么。李拈花屏气凝神,余光瞥见对面屋子窗台下方半个脑袋探出,小镇里的人多半都在观望。
少时,对方发现目标,抬手丢下一只黑镰,莲花结界被破开一道口子,黑色身影俯冲下来,朝着……
娘哎!李拈花在心里大喊:对方不就是向自己俯冲过来吗?
是不是看错了?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想多了?自己跟对方不熟啊?
她没空再想,在对方砸到牛棚前一跃而起,拔腿就跑。
追过来的问仙上人等人瞅着街上狂奔的身影,与其背后紧追不舍的黑袍人,一脸茫然。黑袍人出手,一团团黑气向前头的女孩砸过去。女孩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左奔右绕,黑气失了准头,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在意准头,不少砸到街道两边的屋子,屋里躲着的人叫苦连连。
再下去,要不了多久,小镇能被黑袍人夷为平地。
问仙上人当机立断,从袖中摸出自己的法器抛出,树叶形的法器在空中变大,转眼化作小舟,向李拈花飞射而去。问仙上人传音李拈花:“坐上法器,离开!”
李拈花回头,见法器如梭,向自己飘来,待飘至近处,她纵身跳上。小舟载着她升空,如离弦的箭,呼啸着射向南方。
黑袍人追上,在离小镇二十里处被问仙上人与真永门长老截住:“到此为止了!”
小镇人们从屋里出来,向南方眺望,可见庞大的光圈升腾。
灼目的光芒消失,黑袍人分别与问仙上人、真永门长老相接的手臂,被爆裂的气劲炸成白骨,黑袍人微微皱眉,后背衣衫鼓起,袍摆震荡,气劲释出。问仙上人两人被震飞二十余丈,黑袍人趁机腾空,在左右两只猩猩怪护法下撤离。
望着远去的黑影,问仙上人思量:黑袍人藏匿于宫廷,看来有必要通知一下中原的国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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