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冷宫,黑暗角落,阴沉的声音道:“这破烂身体,连本座五成功力都发挥不出,又如此不堪一击,真是恼人!”换作从前,劈斩空间这种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而今,在那许多小苍蝇嗡嗡嗡的阻挠下,竟然一击不成。也不是全不成,两层空间只劈开了一层。但对其来说,就是失败。非但没有达成目的,还打草惊蛇,如此,幽冥一定会做出反应。思及此,黑袍人心中烦乱得很。
一年多前,甫从临仙山转灵潭脱出,就遭受妖君暗算,那雷殛之箭颇有几分厉害,以致他不得不躲藏在人间贪欲念最甚之地修养。人间堕落颇甚,一年的修养足以让他开始行动,然而也凸显了躯体限制的问题。
可完全抛弃躯体又不行,会让他的功力大打折扣。最简单说来,功力不足的鬼类游荡人间,是无法影响人世的。
当务之急,继续蛰伏以期早日恢复十成功力,以及寻找一具可靠的身躯以发挥不说十成,至少得八成功力。
黑袍人伸出腐烂的脚,默然,普通躯体竟连三五日都无法支撑,就开始腐烂。在虞泉东边的小镇,他倒是找到那名女孩,可惜被她跑了。
临仙山时,他就发现居然有凡人之躯怀有阴阳根,或者说那名女孩本身已经成为一棵阴阳根。阴阳根是天地间唯一既能发挥极阳、极阴,也能发挥混沌之力至极致的存在,是生命的本源,亦是承载他最理想的躯体。
当时没能夺得,离开临仙山后,他一直挂念在心,命妖邪暗中寻找,不日前有了消息说其人在虞泉附近的小镇出现。因而,他才有此一行,本欲两件事一并办了。可惜,都不如意。身旁一只飞蛾飞过,他吩咐:“去传本座令,叫他动作快点。此外,继续寻找阴阳根。”那棵会跑的阴阳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令找寻的妖怪们难以感知其气息,只能用人类笨拙的法子:贴海捕文书,看脸。
慢是慢了点,但诸事并行,本就急不来。而且他还在观望,临仙山除了阴阳根,另有一股气息令他很是在意,非常讨魔厌的气息,他还以为他们都死绝了。倒不是怕他们,只不过会让他在人间的小游戏变得没那么酣畅。
临仙山被冰封,那股气息似乎一并沉睡。倘若是真,倒省去他许多麻烦,只是还需时间确认。
***
入夜以后,趁小厮、婢女们睡着,李如仙悄然起身,拿上钥匙,打开西偏屋的门。一个时辰后,她双手运转,金色光团于双掌间不断缩小,直至消失。最高阶驭兽术于今夜全功,之后,她重新结印,掌间紫色光芒跃动。
又一个时辰后,紫色光团尽被吸纳,功力修炼到一个全新阶段,这次她没有分散给四周的小妖,而是屈指成爪,各向一边,吸尽两侧上百只笼子里小妖仅剩的妖力。小妖们的身躯逐渐萎缩、干瘪,最后仿佛被风干,浓缩成小小一块,李如仙才长呼一口气收手。
起身挥手,小妖的尸体随笼子、盖布一应物什尽数化为灰烬,仿佛不曾存在过,仿佛此事不曾发生。再一挥手,窗牖打开,灰烬和着尘粒飞扬,飞出窗外,屋内变得干干净净、不染纤尘。
李如仙重新锁上西屋,回到自己的寝屋,拿上斗篷披好出门。
接下来需寻一处远离人烟之地继续修行,便是不为修行,她也不能再留在别院。近来不断回想谢二对裘衿说过的话,她嗅到危险气息。
他说:“你伺候过不下百人。”
自己何尝不也是?蓦地,她惊觉,发生在裘衿身上的事,也有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谢二身上的化妖**下册,以后她定会回来取,但目下,她得离开了。
缠绕在左臂,已经炼成的降神鞭与腰间的匕首,都让她鼓噪的心稍稍安定。
“什么人?”出了二道门,迎面撞上巡夜的护院。待他们走近,李如仙掀开兜帽,双眸发出淡紫色光,对方一触到,眼中神光立时淡去,纷纷倒地。李如仙扣好兜帽,跨过昏迷的人,继续向前。
离开这座令她作呕、却又不得不忍耐许久的院子,李如仙心下激动,一下子奔出二十里才停下,贪婪地呼吸不太好闻,却自由的空气。
她这人很奇怪,并不很在意自由,她一心所求,从来都是至高无上。但伺候别人、尤其伺候那些满脑子下三路的蠢货久了,她也开始怀念自由。由此,到底信了,李拈花所说:取悦别人,并非就容易。
好在非是一无所获,此番也顺利逃出,自己总归比李拈花幸运些。
歇息够了,李如仙迈开步子。久不曾远行的她也知晓,当今之世不太平,此处非久留之地,需尽快寻到稳妥的地方。
蓦地,雨点滴下,落在脸颊上,她伸手抹一把,粘稠的,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她心下一惊,抬首:大如山包的脑袋垂下,望着她,两只铜缸似的眼睛轱辘转,张开的大嘴黑黢黢似山洞,正发出痴傻的嘿笑声。
……
“放开我!”被扭住的李如仙愤恨道。愤恨自己与裘衿一样,说着毫无用处的蠢话,只不过扭着她的人从两名壮汉换成了两只大力妖怪。
不知几时来到别庄的谢二,已在院前等候,见她来,迎上来不见恼怒,却是满面笑意:“你怎么跟你的小老鼠一样,鼻子灵敏?”说着一把扣住她手腕,啧啧道,“看来你比我预料的还要顺利,可惜到此为止。”
他怜爱地拨开她鬓边因挣扎散落的发丝:“你以为我一概不知吗?我都看在眼里呢。假以时日,你倒是当真能逃出去,若不是上边催,我是愿意给你时间,看你能折腾出多大水花的。毕竟,你知道,日子太无聊,要寻到喜爱的小玩艺不容易。那么现在,前功尽弃,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可要怎么办才好呢?”他拧着眉,很是惋惜的模样。
李如仙冷笑:“被你抓住,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在这里假惺惺。”死到临头,她也懒得再虚与委蛇,陪他演戏。“我一直在想,你过往弄到手的美人哪里去了,都被你杀了吧?谢二你可真是虚伪得叫我望尘莫及。你不如教教我,是怎么沾着那么多相好的血,继续跟下一个女人你侬我侬的?咱们睡过的床有多少人睡过?盖过的被子有多少人盖过?我猜没有人这么跟你说过,谢二你可真脏。”
“能比你脏?”
李如仙哈哈笑:“你想什么呢?可比我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脏多了!弃灰桶里的弃灰都不及你万分之一脏。你这种东西到底在人间寻觅什么呢?可惜,你睡过再多女人,不会有一个爱你,你能吸引的不过都是跟你一样下贱的货色罢了。”
“爱我?你难道以为我在寻爱?”谢二轻笑,看起来不以为意,却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你说谁下贱?”
李如仙吐出口血沫,嘴上不饶:“不在意,就别生气啊,你寻什么与我无关咯。叫你下贱胚子,都是抬举你。”
谢二恢复神气,抽出李如仙藏在怀里的匕首,又插回去:“李如仙,你的性子还是这么招人喜爱,实话说,我真有点舍不得。罢了,念在咱们过往情分,你身上的东西,就让你带进去了。不过,”他凑到她耳边,“我提议,若不想死得太痛苦,还是不要反抗的好。它的脾气,不太好。”
“行了,去吧。”他摆手。
两妖拽着李如仙进去院子,来到李如仙之前探过的谢二寝屋的东暖屋,卷起挂画,打开密室的门,将她推入。
李如仙踉跄下了好几个台阶,门在身后关上,光亮消失,她陷入黑暗。鼻端萦绕的浓郁腥臭味,夹杂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气息,叫李如仙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她不安地从腰间摸出匕首,握在手中。倏忽,脚下一空,整个人掉下去。须臾,落地,黑暗中不辨掉落多深,据她心算,少说有几十丈深。这样的高度掉落,普通人早死了,但她已不是普通人。
经过谢二的汤药改造,与化消妖力,她算得未完全体的妖。
所以,从高处掉下,她只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片刻,随着妖力在体内运行一周,她弹跳而起,铺开神识感知这个被黑暗覆盖、广不知几许的空间。
凹凸不平的,她感知到鹅卵石的地面;柔软的,是草地;粗壮、硬实、粗砺的,是大树。不止一棵,她细细感知,不肯遗漏任何一个角落,是一大片,连片的大树。只有一种树,覆盖整片区域,无数气根,独木成林,绞杀一切,是榕树!
稍远一点的地方,她听见沙沙声。神识在林间急掠,倏忽被一堵“墙”挡住,李如仙将视野拉高,惊见挡住自己神识的是一具滑腻、蜿蜒的身躯。
布满坚硬如铠甲的鳞片,绘着暗黄的纹路。
神识循着山脊般的身躯向上,下一刻视野被弹回来。神识遭到击打,李如仙喉咙一甜,吐出口血沫,她却顾不上。方才所见最后一幕,不断在眼前晃悠。
一双澄黄的蛇眼,竖瞳仿佛能吸入灵魂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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