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能想走就走

魏尚文擦净血迹,重新束发,换了身丹凤婆婆找出来的他爹的布衫,在铜镜前照了照,嗯,除开那些血痕红斑,依旧风神俊朗。

丹凤婆婆咧着缺牙的嘴巴在笑,肯定是因着旧布衫,这件旧布衫实在太旧了,魏尚文低头扯了扯衣角,没敢用劲就怕撕坏了。

他转了转身,再次望向铜镜,竟觉得镜里的人有些陌生,这是他吗,好象又不是他。

他死在了那一夜的厮杀里,从狭小船舱中活过来的应该是另一个人。

他叫木春,一个全新的木春。

“你明知秦氏不可能答应,为什么还要去自取其辱?”丹凤婆婆收起笑,认真问道,“也许枇杷自己也不愿意离开,觉得现在过的挺好呢。”

“她觉得现在挺好,我不反对,我只想让她多个选择,能想走就走想留就留。那已然破损的一纸婚书不该束缚了她。”魏尚文望着铜镜,淡淡道,“青春如花的姑娘,不该穿得象老妇人一般,桃红柳绿、姚黄魏紫,这些颜色才衬她。”

“什么姚黄魏紫,那是达官显贵才能穿的,枇杷这辈子就不要想喽。”

魏尚文笑了笑,接过丹凤婆婆递来的一根木棍,撑着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他去老宅拜访,听说秦氏族长往浦湾渔场去了,又慢慢找过去,在浦湾一角的船坞处见到了秦子辉。

船坞码头建了个八角飞檐小亭,秦子辉正坐在亭中品茗。微风徐来,水波不兴,亭中人玉冠美髯、罗衣广袖、姿态儒雅,望之真如神仙一般,令人心生向往。而魏尚文柱着根破木棍着一件旧布衫,就这样直直走了过去,“外乡流落人木春,拜见秦氏族长。”

有下人过来拦阻,魏尚文目光平静,直视亭中人。

小童在亭中一角煮茶,茶香袅娜、沁人心脾。秦子辉三指捏着茶盏,直等品完一盏,香气在胸腑间萦绕一圈,通体舒畅了才挥手放人进来。

魏尚文走入亭中,自然而然在他对面石凳上坐下,气度俨然,“此茶不错,香气很透,该是今年明前的新茶。江南地区好山水,产的茶也分外香呀,族长好口福,想来宫里也很少尝到此等新茶,秦氏该是有自家茶园,百年秦氏真是名不虚传。”

本见他直接坐下眼中立现愕然和不悦的秦族长听得此话,一手捋着下颌处的美髯笑了,“区区几块乡野茶田,不值一提,碧峰山承澄湖雨雾润泽,产的茶叶分外香些,故往京城的船队,倒一大半是为了送这吓煞人香。”

“吓煞人香?”魏尚文一愣,笑了起来,“这名字虽起得贴切,可总觉得粗俗了些,倒不如……叫碧湖春,更为风雅宜人啊。”他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澄湖,还有稍远处青翠欲滴的碧峰山,感慨道。

“碧湖春!”

秦子辉捋胡须的手一顿,猛然抬起眼来,“好名字!要是换了这个名字,倒是可以上贡宫里了!可惜啊,这般好的茶叶,还少个路子送上去!”他看了眼对面这个外乡人,有心想赏他盏吓煞人香,可望见他脸上恐怖红斑又把念头压下了。

魏尚文笑了一笑,又道:“秦氏竟还有船坞,想来船队也不少吧,一年中都往哪边行商?北方的皮货南方的珠宝,在下也涉猎过一二,这次不就带着些皮毛过来做笔生意,哪想竟在澄湖中遇了匪,手下人全都遭了难,幸得秦氏一个小媳妇搭救,才捡回一条性命,江南地区咋得如此不太平呀。”

听他这般一说,秦子辉目中的轻蔑之意减淡了些,试探道:“不知你是做什么皮毛生意?”

“产自东北的雪貂,那毛老好了,放一滴水珠上去,都能滚下来。冬日里做个坎肩、帽子、手筒子啥的,都是上好的。还带了些林子里产的野山参,可惜啊,全被水匪一锅祸祸了。想到这里,我就心疼得想吐血。”他说着说着,不由地咳嗽起来。

“快,上盏茶。”

一盏醇香清碧的吓煞人香饮下,魏尚文眉眼舒展,看他一眼责道:“如此好茶,真该上供给万岁爷尝尝呀!”

这话真是搔到秦子辉痒处,他再顾不得装出山中高士风范,下意识往前靠了靠,“木,木……”

“在下,木春。”

“木春贤弟,你这般说法,难道有什么路子可以上达万岁爷那里?”

“这……”他略作沉吟,双手一摊,目光朝自己身上扫了扫,“我说有,你信吗?”

秦氏族长秦子辉再次打量了他一番,脸庞上的吓人红斑,不知从哪翻出来做抹布都寒碜的破布衫,这人实在落魄到极点,可与他交谈间,不卑不亢的姿态、云淡风轻的话语,又让人拿捏不住他的来历,他索性问道:“木春贤弟,你此番过来,为甚?”

“我刚不是说我遭了匪,被秦氏一小媳妇救下,她叫孟枇杷,我心悦她想求娶,故来求得族长同意,解除她与故去人秦学礼的婚书,放还自由身容她再嫁。”

“什么!你是来讨要我秦氏媳妇!”秦子辉猛然站起,斩钉截铁,“不可能,孟枇杷入我秦氏族谱,生是秦氏人,死是秦氏鬼,秦氏寡妇不容再嫁!”

魏尚文瞬间沉下脸,“我若提供你上达宫里的路子呢!”

秦子辉一滞。

“有了上达宫里的路子,不说这碧湖春,还有你家的丝绸、稻谷,叫什么碧玉粳的,都能进上去,想想吧,这可是一条通天大道,孰轻孰重?”

秦子辉颊边肌肉无意识地抽搐一下,目光紧紧盯住魏尚文,心头如高山云海翻腾,一刹那间变化万千,对面人冷而厉地回望他,一只手摆在石桌上,指尖敲打石面,发出哒哒声响。这声音不急不缓,却有千斤重般压得他心头烦燥,甚至隐隐生了些薄怒。

他垂下眼皮,一个转身迈出几步走到亭前,朝着这浩荡澄湖吐出浊气,一手背后一手慢慢捻须,心念电转,“你说的路子是哪条?认识曹隆曹公公吗,或者傅乐傅公公?”

“曹隆,傅乐?哪个宫的?”魏尚文怔了一下,“没听过。”

秦子辉一下转身,又问,“那王孟王公公,还有朱又元朱公公?”

魏尚文揉了下额头,摇头道:“这都哪的小太监,听都没听过。”

“小太监!”秦子辉的声音一下高了,“宫里十二监,掌管采买大权的内官监的王孟王公公你都不知?曹隆曹公公和傅乐傅公公都是他得用的人,常奉命宫外采买行走,而朱又元朱公公却是御用监说得上话的,这几个正主你都不认识?”

他的眼中已布满寒霜,逼近两步阴戾道:“那你说说,你的路子是什么!”

“上个贡而已,有多难,找那帮小太监干嘛,直接跟老太监许安民打声招呼不就得了。”魏尚文把那根破木棍靠到石桌上,翘起二郎腿坐得更舒服些,浑不在意道。

“许安民?”秦子辉沉思。

“要是不找他,找董轩也行,这老胖子有些油滑,办事还算牢靠。”他拿起茶盏示意小童满上,用茶盖轻撇浮沫。

秦子辉绞尽脑汁终于想起许安民是谁,那可是万岁爷身边最得用之人,司礼监头一号,甚至可参与批红的秉笔太监,许安民许太监啊。

许太监竟被称呼为老太监,这是不要命了吗。想到此,他浑身一个哆嗦,后背上立时冒出层层冷汗,吓得手都抖了,“来人哪……”

十多个家奴立马奔入。

“把,把这个骗子给我扔下澄湖去!”秦子辉颤着声尖叫起来。

刚品了口茶的魏尚文未及咽下茶水,就被人捉住手脚拖出去,他忙扔开茶盏抓住廊柱,“秦子辉,你干什么,你可知我是谁!”

秦子辉白着脸重重一哼,“你是谁?一个胆大包天的骗子!安敢骗我!”

“我骗你?”魏尚文皱起眉头,只觉伤处被他们扯得阵阵发紧。

“你说,许,许公公是谁?”秦子辉逼近一步质问。

“一个老太监。”魏尚文不以为意,“司礼监那个。”

“司礼监那个,那可是许太监!许太监!你,你竟敢对许太监如此无礼,那是皇上身边的人,一言决你生死,这样的人是你能攀上的!我再问你,董轩又是谁?”

“董轩,管御用监的,噢,好象是监正来着。”

“董监正,哈哈哈,你知道去往京城的无数商人想见董监正一面而不得吗,刚问你朱又元朱公公,你不认得,现在却认得董监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以为擎两顶大帽就能招摇撞骗,真是猪油吃多了蒙心!扔下去,快,快给我扔下去!大胆骗子,竟敢拿许太监来骗我,这是给我们秦氏招祸呢!”秦子辉风度全失,跳着脚尖叫起来,脑门上的汗珠涔涔而下,很快打湿了鬓角。

魏尚文被十多个家奴掰开手指,不由分说狠狠扔进了澄湖中。

“给我打,不知天高地厚的骗子!”秦子辉指着水下人,恨声大叫。

丈长竹杆七上八下往水中人脑袋、身上打去,噼啪声中水花溅起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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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相公
连载中春海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