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这个世界是一幅巨大的拼图,一下子挑出相邻两块的概率是多大呢?
沈阳的夜市儿**点钟人挤人,电视里南方的夜生活夜半开始,显然这里要更早开始也更早结束。
我将周围扫了一眼,东北版的鸭血粉丝汤,厚厚芝麻酱的麻辣烫,传说中放炸里脊的肉夹馍,还有正宗东北台湾手抓饼,我默默想起去南方旅游的时候买了一份加了沙拉酱和番茄酱的烤冷面。
其实大家都独爱自家那一口,就像大学同学吐槽她一个湖南人去了外地,吃了一碗绿豆粉丝做的所谓“正宗湖南米粉”,据说她当时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我忆起来觉得有意思,低头笑了笑。
“想吃点儿啥?”老板站在小小窗口热情招呼着我们,油锅里的热气扑得他满脸是汗。
“一份甘梅地瓜。”
“一份甘梅地瓜。”
我跟林树异口同声。
“谢谢。”
“谢谢。”
老板瞧着我俩笑得更加开怀,调侃一句:“买一份不用说两遍。”
裹着薄薄面衣的红薯下了锅,我和林树都惊奇于这默契,他看着我笑,而炸食店的老板也投来亲切和善的目光,人们总是喜闻乐见美好的事物,比如美好的青春岁月和任何形式的幸福。
“刚才在想什么?”
“在想粉丝版正宗湖南米粉。”我如实回答,转念又一想,“如果我们把一个人的优缺点比作拼图上凸起和凹下的部分,那么相遇的两人恰好能拼在一起的可能是多大?”
林树接过老板炸好的甘梅地瓜,站在较高的台阶上,微微一怔,而后忽认真起来,“缺少太多条件,比如假设这幅拼图一共多少块?”
“1000块儿。”
“这幅拼图什么形状?”
“这很重要吗?”
“当然,假如长条排开,相邻的只有两块,如果是长方形或是正方形,中间相邻且正好能连接并拼起来的就会有四块,但是四条边与四个角就只有三块或是两块。”林树伸出手掌在掌心画出图形,耐心解释起来,“但假如这个拼图是不规则的呢?”
我开始后悔问他这个问题,耳边是他喋喋不休的假设,“等一下!我只是想表达一下能遇见一个自己喜欢且喜欢自己的人,还能顺利在一起并白头到老很不容易,很多人相遇相爱最后却不能修成正果,并不想听到这令我头大的解题思路,人果然不能变成数据来计算。”
“当然不能,因缘际会误会巧合,三观与人性本能,那这就不能算是一个单纯的概率问题。”他如此说。
“嗯哼。”我点头。
“那就需要从实际个体入手。”
“如果是我们?”我问。
林树用竹签子从包装纸里扎起一块儿甘梅地瓜递到我面前,“我们?那在我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我将信将疑接过炸地瓜,“什么答案?”
“我与你相遇并在一起且走到最后的概率是百分之百。”月牙双眸一如既往好看,让人忍不住留恋他的眉眼。
我看入了神,待反应过来林树说了什么时只觉得他像是哄孩子一般逗弄我,“我还以为你又要给我讲题,只不过是从数学变成了哲学。”说罢,牵着他的手迈步下了台阶。
“其实我是故意这么说的。”
“为什么?”我止步看他。
“因为我以为这么说你会开心,我在很认真对待你提出的任何问题。”
“要不我们聊一下宇宙的起源?”我故意噎他,但其实他并没有说错,见林树正要张嘴,一块甘梅地瓜塞进他的嘴里,“麻烦让我先从知识的海洋上一下岸,拜托了田螺先生。”
广场上许多人正在跳广场舞,路边儿有个男生在弹吉他唱歌,敞开的吉他包里零零散散盛着路人放进去的钱,一块纸币像是鲜嫩绿草,偶尔开了几多五块纸币的花儿。
我记得在与林树初见的那家清吧里好像也听过同一首歌,遂挪不动步子站在原地听了许久,不记得林树是何时离开我身边,当我发现他不见之后踮着脚四处寻他的踪迹,甚至已经走出了围观的人群,直到从音响里传出熟悉的声音,是他社媒分享过的一首慢情歌。
我拨开人群,林树抱着吉他拨动琴弦,之前那个唱歌的陌生男孩一直看向我,周围大多数人都发觉了林树的炙热目光,我也从紧张忐忑变得心潮澎湃。
高大的灯立在广场一侧,落下一圈温暖灯光恰好在林树脚下,一曲终了掌声四起,他望着我笑,微微垂头腼腆停顿了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开口说:“宋夏,我们虽然未必是两块儿相邻的拼图,但是我很幸运,能被你在这世界的角落里发现,秋天我们一起毕业旅行吧?”
我沉浸在只有他的世界里,庆幸于自己有机会发现这宝藏,又害怕未来无数个未知的日日夜夜,他闪闪发光,就像是那些神秘故事里作为关键钥匙的宝石,而我普普通通,只想过好每一个简单的日子,我开始感到害怕,害怕那些情歌里唱的聚散离合,害怕他只是我生命里的流星,我从未有一刻这么想跟一个人永远在一起。
林树等着我的回答,周围的人也开始起哄,拍手说着:“答应他。”这似乎像是一种什么仪式,或是某种固定的流程,就像那天费一宁在KTV,只要有一个人开始拍手,紧接着都会不自觉跟着做,比如我低下头就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这年纪或许压根儿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还是很开心一边儿拍手一边儿抬头看着我。
“未必是两块相邻的拼图?”
他微微倾身凑近话筒:“因为理论上来说一块拼图最多可以与四块契合,而我只能与你一人相伴余生。”
“那我们是什么?”我调笑着问。
“互利共生。”他笑着答。
我瞧见周遭人愈发迷茫的眼神,却异常开心,这情话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我走近他,拉起他,抱住他,不知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连林树一本正经去论证所谓的概率我都觉得迷人可爱,大概是中了毒才会这样想。
“你竟然会弹吉他。”走在路上,我俩闲逛着,广场上几只狗从我身边跑过,几个孩子脚下踏着滑板车,而我正用签子扎着炸地瓜条努力划拉着纸包底的甘梅粉,到底是谁发明了这么好吃的东西?
林树手里拎着炸鸡柳、烤冷面、还有烤面筋和烤玉米,“高中闲着没事儿学的。”
他用纸巾擦去我唇角上的碎屑,而我却在心里感叹,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吗?我痛恨自己的三分钟热度,特长园里本想是百花齐放,结果是种了一地一朵没开,连最原始的农耕技能都给弄丢了,可怜那盆儿被养死的茉莉。
“闲着没事儿就能弹成这样?你不会是什么超级赛亚人或是什么天外来客吧?”我带着点儿嫉妒嘟囔,“那我疼了好几天的手算什么?”
林树看着我噗嗤笑出声,“你想听好话还是赖话?”
“赖话吧。”
“万事开头难,等弹出了茧子之后就不怎么疼了。”
“这我也知道,可还不是没忍住放弃了?那好话呢?”
林树酝酿了一小会儿,“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弹给你听。”
灯光下他的双眸如湖光潋滟,我却执意不买账,“学也学不过,说也说不过,烦死啦!”
他立马意会,轻蹙眉假装成很认真的模样,一边儿点头一边儿说:“那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心思力气才学会的,吉他都不知道弹坏了多少把,就我家里的那把旧吉他你晓得吧?都快被我弹成尤克里里了,大小不说,琴弦都磨没两根儿。”
我的假正经终于绷不住了,将脸挡住由着表情放肆大笑,未曾想笑岔了气,蹲在地上仍扯着林树的手。
“你记得高中学校元旦晚会时有人弹过这首曲子吗?”
我顺着声音去寻他的脸,抬头望向林树,“高中?”入秋的夜风并没有秋日该有的凉爽,像是夏日的依依惜别,也是一年蝉鸣的终点,顺便卷起我回忆的浪潮,很可惜,我什么都没想起来,茫然摇了摇头,“是你吗?”
林树默然点头。
我以为他会不开心,甚至会有些气恼,毕竟我还在因果与宿命之间犹疑,偶尔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冒出来,想到这儿我甚至有了些许歉意。
“那太好了。”他如释重负般笑着说,“否则一点儿新意都没有,岂不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勇气可不会随叫随到。”
林树朝我眨了眨眼,而我的笑却凝在面上,怔怔望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蹲下身将我抱起来,“对了,你还没说毕业旅行想去哪里?”
我扶着他的双肩,直到完全站直了身子林树也没急着放手,紧接着他牵起我的手,夜风拂过,似乎将方才那个话题一并吹走,我隐隐窥见他压抑藏匿着一些东西,虽然只是我毫无根据的第六感,但我们很有默契都不去提过去的事。
“我想去阿坝,去九寨沟,要不张家界也行。”我寻思半晌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好。”林树捧着我的脸揉了揉,他轻快落下一吻,足以在我心中留下层层涟漪。
“那我要吃腊肉、糍粑、还有糌粑、藏式奶茶、牦牛肉……”我细细数着曾在纪录片里看过的那些个美食,时不时瞧一瞧他脸上的表情。
“可是张家界没有牦牛肉,阿坝没有湖南腊肉怎么办呢?”他看着是像在思考。
我有些贪心,哪一个都放不下。
“那就……都去吧?”他卖够了关子笑着说。
“真的?”
“当然,等一切步入正轨,我们就要开始为以后做打算,不知道下一次要让你等多久。”
“以后?”
“对,提前做好准备就不会被未知的麻烦打个措手不及。”林树说这话时似乎十分笃定。
我没有回答,脑子里不自觉幻想出了什么穿着古老欧洲战甲的骑兵卫士,专门来保护我们俩的爱情,骑兵昂首挺胸,骑着高头大马走到我面前,拿下面罩,是林树的脸。
他伸手将我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好,“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我们之间有任何意外发生,说过的话总要兑现不是?对你,我从来不是说说而已,但并不是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就意味着我付出比你多,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只是分工不同,感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我神情复杂望着他,担忧、欣慰、感动、还有点儿跃跃欲试,“你怎么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什么都知道你不会觉得这样的恋爱很无聊吗?久了会腻的。”
“不会,因为我需要你。”他说。
“需要我?听起来好像我是个扳手、钳子、螺丝刀。”
“走吧,螺丝刀小姐,你是一字螺丝刀还是十字螺丝刀呢?”他浅笑低下头,把头顶朝向我,“快帮我看看我是个什么螺丝。”说完,很自然牵住我的手。
我记得那夜的月亮像是蒙了一层轻纱,离满月只差最后一哆嗦,万里无云,独独月亮周围像是裹了一圈薄雾,我很想叫林树跟我一起看,但又很想听他的那套奇怪理论,最终也没有提月亮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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