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黄，怪石嶙峋，草木稀疏。
古钟内的景色与外界截然不同，一个盛夏，一个深秋。
古楼里那个突然活动的人偶和他们同时跌入这个空间之内，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但依旧顽强地与他们搏斗。
不过看得出他们并不擅长战斗，至少不擅长近身搏斗。肤色惨白的人偶挥动僵硬的四肢，却总是在靠近对手时卡顿一下，反遭对手猛烈打击。
他们几波人进来时被随机散落在各地，三个学生中的唯一一个女孩和他们掉落在同一个地方，正在前方和小孩一起与人偶搏斗，而几个大人反而在安全的地方坐享其成。
玖宸根本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纷争，摩挲着手指似乎在回味什么触感。
钧弈也没有理会不远处还在奋力拼搏的两个孩子，转头担忧地看着玖宸：“师父。”
“啊？”玖宸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这才从思虑中挣脱，拍了拍钧弈的肩，“怎么不去帮他们俩？”
“师父在担心什么？”钧弈没有被玖宸成功转移视线，反而皱着追问，“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吗？”
“就是发现了一些事，”玖宸没有过多推诿，只是叹了口气，“那个古钟，有天衍宗的宗门标志。”
这就意味着，这里，可能就是天衍宗修建而成，至少是在他们的指挥下修建而成。
在她被封印的那年，钧弈被废除修为赶出剑宗，逃往他们之前经营的秘密基地潜修。两百年后，当时追杀她的化神、合体修士纷纷突破大乘期，灵气消耗一空，直到百年后才渐渐恢复。
她被封印的第四百年，钧弈转修成功，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但那时，修仙界遍地元婴，金丹如草芥，这世间竟有了几分远古修仙盛世的景象。钧弈那时不过金丹，只能一路隐藏，在魔修的地界挣扎向上。
第四百五十年，所有元婴及以上修士突然暴毙，甚至还来不及留下传承，只余一地迷茫的小辈。
因着前几年修士修为的暴涨，金丹也不过是刚入内门的小辈，不说什么宗门秘密，就是连插句话都没资格。虽然总有些有才干的人收拢宗门，但没了前辈的引导，光看着法诀难以入门，传承终究是断了。
这断代最严重的，就是天衍宗。
天衍宗说难听点，就是个神神叨叨的宗门，类似凡人中的神棍骗子，尤以入门难著称。这场全修行界的浩劫，他们不仅因没有预算到而饱受嘲讽，剩下的弟子也因难以入门而纷纷转投它宗。
不过百年，天衍宗就在修行界没了痕迹。
然而这场浩劫还未结束，就像是为了报复前些年修士对灵气的疯狂掠夺，那些天生天长的灵物再也难以现世，就连他们藏在宗门宝库的灵材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耗散灵气。
钧弈趁着魔修无主的时候拿下了魔主之位，见势不对，带着人投奔了人皇。
和日落西山的修行界不同，人界生机勃勃。这百年人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也鲜少天灾**，一路看去那就是太平盛世，人人面带笑容，衣食无忧。
他们已经不需要修士帮他们借四时之力避免灾荒了。
人皇答应了他们的投奔，那个理由说来也是好笑：为了对付残害百姓的修士。
凡人自己的生活过得如意，总有些底层修士看不过去。他们或许没把凡人当成同类，又或者是自命不凡高高在上，利用不平等的武力肆虐村庄。
这里作恶的有魔修、有仙修、有妖修，但总归是修士。
于是崇玄署，这个早期被修士称为走狗叛徒的组织应势建立。
那些修士恨崇玄署胜于魔修。仙魔之争，不过是修士之间的内部斗争，而投奔人皇那就是真真切切背叛修士。
至少他们是那么认为的。
于是在固步自封中，仙修彻底消弭在历史之中，唯有魔修还坚持到了现在。
理论上，仙修的那些秘籍资料都在后期疯狂的互相攻掠中毁于一旦，更别提天衍宗这个更早消失的宗门。
根据钧弈说的，这座古楼修建于三百年前，就算其中有仙修插手，那也不应该是天衍宗。除非——
“天衍宗，果然算无遗策。”玖宸还是没忍住长叹一口气，“如今想来，那个黄沙秘境也有天衍宗的痕迹。或许更早，在我风头最盛的时候，他们可能就已经盯上我，预测到了如今这一幕。”
天衍宗最著名的本事就是靠着星象推演万物，也是最崇古的宗门。和他们这些越发展越喜欢简化符箓阵法笔画的宗门不同，他们就喜欢远古修士那种象形文字，据说能更贴近天地本源。
现在回想，黄沙秘境那个祭坛上的符号，还有喜欢故作神秘多添几笔美化布局的风格，不就是天衍宗的风格。
从她被封印，但被解封，到现在遇到的这两个秘境，没有一件事是天衍宗没有插手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
或许天衍宗还真就在为了那一线生机苦心积虑，百般筹谋。
他们或许伟大，但这也不是他们可以肆意干涉他人命运的理由。
至少玖宸不打算听从什么命运的安排这种荒谬的说法，命运只会掌握在自己手中，只不过命运时常在那些盲目者手中流失而已。
“喂，你们不是崇玄署的人吗？就这么让两个小孩替你们打工吗？”半天看不见两人动静的小孩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
听到这句话，两人同时转向那边。
虽然看上去那两个孩子形单势薄，颇有风雨飘零的凄惨感，但看着那一地的碎肢和他们身上完好无缺的衣服，就知道他们其实还游刃有余。
应该就是单纯看不惯玖宸他们俩闲着。
既然临时同伴提意见了，玖宸他们也不再摸鱼，应邀加入战局。只不过还没等他们走进，小姑娘已经解决了最后一个人偶。
“你太快了，应该给他们留几个。”小孩双手抱胸，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教育女孩说，“不然他们之后还会偷懒，我们得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
“无所谓，”女孩低头把剑收入鞘中，“我赶时间和同伴汇合，要一起走吗？”
“你一个小姑娘单独行动太危险了，”钧弈接过话来，“我们陪你去吧。”
“都行。”小姑娘一脸无所谓，脸上的黑纱已经不知道被吹到哪里，露出一张淡漠平静而稚嫩的脸，看上去才刚成年。
估计还真的刚成年，也只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会仗着这三脚猫的功夫天不怕地不怕地四处闯荡。
玖宸已经检查完人偶，对着钧弈点了点头。
他们的猜测没有错，这些日子传出来动静估计就是这些人偶所为。他们身上附有器宗修士部分灵魂碎片，算不上鬼修，但具备这些修士生前的部分本能。
永远不要指望修行界的修士能有什么美好品德，看看这些人偶就知道了，那里都是战斗破坏分子，刻入骨子里的本能只有战斗。
幸好留在这里的是器修，没了法器的器修攻击难免卡顿别扭，给了所有人更大的生存几率。
女孩也没催促，看着玖宸检查完站起来才转身沿着一个方向走去。
嗯，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小姑娘。玖宸低头看向还在原地生闷气的小孩，示意他：“多学学人家，这样才讨人喜欢。”
“我已经不需要讨人喜欢了。”小男孩沉下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需要。”
“行吧，你不需要。”玖宸揉了揉他的头发，并不像一般小孩子那样柔软，甚至比钧弈的头发还要扎手，“只要不触犯底线，随便你了。”
本来闭眼忍受的小男孩倏地睁开双眼，直视玖宸：“你说了算吗？”
“如果你觉得我可信，那她就说了算。”钧弈在一旁补充道。
小男孩看了他们一眼，没再说话，跟上小姑娘的脚步。
两个人都走了，玖宸他们也没必要停留，护持在两人身旁。
这一路景色枯燥，万物寂寥，就像是只有他们几个活物。这不是枯萎焦黄的草叶，就是细瘦扭曲的怪石，连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更不会有凤凰。
小姑娘似乎和同伴有特殊的联系方式，一路西行，端的是沉稳淡然，反倒是小男孩一路吵吵囔囔，看不见片刻停歇。
玖宸和钧弈就走在后面，看着越到西面植物越发的稀疏，倒是怪石密集了起来，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既然是天衍宗布的局，就不会是凤凰那么简单，”玖宸看着似乎要到尽头的空间，侧身和钧弈商讨道，“又是凤凰，又是器宗，就算你说它们是巧合我也不会信。”
“我也没想说巧合，”钧弈纵容地看着玖宸，“不过再多算计，也敌不过师父。”
“也是，毕竟宝刀未老。”话音刚落，玖宸又有几分惋惜，“如果他们崇玄署的人也在就好了，，正好可以看看我的雄伟英姿，看他们还敢不敢说我该退休了。”
“喂，你们能不说悄悄话了吗！快点过来，琰琰说这个石头不对劲。”
“大道五十……遁去其一”，没找到出自那本书，化用《易经》中的文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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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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