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情丝·第一卷·烟雨惊鸿
第一章残页失窃·春雨夜
(一)
三月江南,夜雨如丝。
苏州城外的烟雨阁倚水而立,灯火在雨幕里晕开一圈圈暖黄,像谁不小心打翻了琉璃盏。苏凝霜执剑穿过回廊,脚步比雨声还轻。她一袭月白侠客服,袖口用银线绣着流云,腰间悬剑"惊鸿",剑鞘薄如柳叶,却带着不合年纪的寒光。
今夜,她第一次被允许踏进"藏剑楼"。
楼外悬着乌木匾,三字狂草写就,传闻出自百年前一位剑圣之手。楼内灯火却晦暗,只余四壁高悬的古剑与檀木抽屉——抽屉里本该躺着《情丝剑谱·悟之篇》的残页。
可如今,抽屉半开,里面只剩一缕断发、半瓣风干的桃花。
"被盗了。"阁主苏清远负手而立,背影像一柄收在鞘里的旧剑,声音却透出疲惫,"残页若落旁人之手,江湖再起血雨。"
苏凝霜心头一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剑柄。她听见父亲继续道:
"你,下山去追。"
这一句,像春雷滚过屋檐,震得她耳膜发颤。
(二)
子时,烟雨阁渡口。
乌篷船已备好,船头悬一盏青皮灯笼,灯罩上写着"烟雨"二字,被雨点砸得斑驳。苏凝霜撑一柄油纸伞,伞面绘着淡墨山水,与她身后的楼阁一般古旧。她回头望,檐角风铃叮当,像母亲生前唤她乳名的声音。
母亲早逝,画像里那双眼永远温柔地垂着。苏凝霜曾无数次在阁中练剑,想象母亲站在海棠树下,为她绾起散发。如今她第一次离山,却没有人相送。
"少主,带上这个。"老仆阿姜追上来,递来一只白绸包袱。包袱里是一卷《止水心经》,还有一块半旧玉佩,刻着"霜"字。
阿姜低声补一句:"阁主说,若遇生死关,捏碎玉佩。"
苏凝霜颔首,将玉佩系在剑穗末端。雨线斜斜掠过,她跃上船头,衣袂翻飞,像要剪断檐角连绵的往事。
篙子一点,船离岸。乌篷船破开河面碎银,悄无声息地融入黑夜。
(三)
同一刻,西湖断桥。
雨幕深处,另一艘小舟随波晃荡。船头立着萧惊鸿,黑衣如墨,袖口却用暗红线锁边,像凝固的血迹。他背一柄无鞘长剑,剑身阔长,映着水面灯火,像一道被折断的闪电。
他抬手,指间夹着那页薄如蝉翼的绢布——《情丝剑谱·悟之篇》。
绢布在雨里不湿,只隐约透出细密绣纹,像女子缠满情丝的心口。萧惊鸿目光冷峻,将绢布收入胸前暗袋,低声自语:"师父,我替你拿回第一页。"
话音未落,桥上传来脚步。
那脚步极轻,却踩在雨声间隙,像一柄薄刃切开绸缎。萧惊鸿眉峰一挑,指尖已按在剑脊。
(四)
来的是苏凝霜。
她弃舟登岸,只想连夜赶到苏州城,却在断桥上与黑暗里的那双眼睛对上。雨丝斜织,灯火朦胧,她看不清对方面容,只觉有股锋利的寒意隔空逼来。
"阁下夜行,何往?"苏凝霜率先开口,声音被雨压得极低。
萧惊鸿不答,只微一侧身,露出腰间剑柄。那是一柄未配鞘的古剑,剑首缠着黑色皮绳,绳尾坠一颗狼牙。
苏凝霜心头微凛:狼牙,西北异族标记。她想起父亲提过,近日西北"天煞教"暗流涌动。
"江南烟雨阁办事,还请借路。"她抬手施礼,指尖却暗暗捏起剑诀。
"路在脚下,我未挡你。"萧惊鸿终于开口,声线低沉,带着砂砾摩挲的哑色。他脚下一滑,似要侧身掠过,却在两人相距三尺时,袖中忽然弹出一道冷风——
那是剑气。
(五)
苏凝霜疾退,油纸伞向前一旋。
伞面"噗"地被剑气洞穿,雨点顺着裂口灌入。她借势翻身,惊鸿剑出鞘,一声清吟划破雨夜,像碎玉坠盘。
两道剑光在断桥中央相撞,火星四溅,雨珠被切成更细的珠子。
"好剑法。"萧惊鸿眼底闪过异色。对方剑意澄澈,如一泓春水,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寒冽。
苏凝霜不答,剑尖微颤,一式"烟雨横舟"横掠而来。剑光铺陈,像要在黑夜扯开白练。萧惊鸿反手拔剑,剑身未出全,只露半截,便硬生生压住她剑脊。
两剑相抵,雨声忽然静默。
他们隔剑相望,相隔不过一尺,呼吸交缠。苏凝霜第一次看清那双眼睛——漆黑,冷冽,却像藏着旷野的火。
"为何动手?"她问。
"因为你拦路。"萧惊鸿淡淡道,手腕一沉,剑身再出两寸。苏凝霜只觉虎口发麻,竟被震得连退三步。
"江南的女子,都这么不讲理?"他收剑,转身欲走。
苏凝霜却瞥见,他收剑时,胸口衣襟被雨掀起一角,露出内里暗袋的绣纹——那是烟雨阁独有的云水纹。
"站住!"她心头电闪,"你身上,有本阁之物?"
萧惊鸿脚步未停,只留一句:"想要,来拿。"
(六)
雨忽然变大,像银河倾翻。
苏凝霜纵身追去,两人在断桥上再度交锋。剑光与雨幕搅在一起,分不清哪道是剑,哪道是水。
第七招时,萧惊鸿剑锋一偏,削断她发带。乌发瞬间散开,被雨水黏在苍白的颊边。苏凝霜却趁他剑势走老,左手并指如刀,直点他肩井穴。
萧惊鸿眉心一跳,被迫旋肩。只听"嗤啦"一声,衣襟裂开,那页绢布随雨飞出,被风卷上半空。
两人同时抬头。
绢布在雨里展开,绣纹发出淡淡蓝光,像一尾挣扎的萤鱼。苏凝霜心头大震:果然是《情丝剑谱》!
她脚尖一点,凌空跃起。萧惊鸿却比她更快,长剑脱手而出,剑背击中她手腕。惊鸿剑脱掌,坠入桥下波涛。
苏凝霜落水前,一把抓住绢布一角。
"噗通!"
冰凉河水灌入口鼻,她死死攥住绢布,像攥住一根随时会断的蛛丝。黑暗里,有人抓住她后领,将她提出水面。
是萧惊鸿。
他一手提她,一手接回长剑,脚尖踩住桥墩借力,掠回桥面。
(七)
苏凝霜跪地呛水,掌心却仍攥着那页绢布。
雨线砸在绢布上,蓝光渐敛。萧惊鸿俯视她,眼底晦暗不明。
"还给我。"她抬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倔强。
"它本就不属于烟雨阁。"萧惊鸿缓缓蹲下,与她平视,"前朝遗物,能者得之。"
"偷便是偷,何谈能者?"
萧惊鸿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指腹掠过她唇角,拭去一滴雨珠。那动作极轻,却带着危险的温度。
"小丫头,江湖不是讲理的地方。"他起身,"想要回残页,拿你的剑来换。"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马蹄。
两人同时望去,只见雨幕里亮起一串灯笼,为首一人青衫玉冠,腰悬折扇,正是慕容轩。
"烟雨阁何在?影卫奉命协助缉凶!"
萧惊鸿眸色一沉,再不停留,纵身跃下断桥,消失在漆黑水面。
苏凝霜想追,却浑身脱力。她低头,展开那页被攥皱的绢布——
上面绣着半阙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诗句下方,是一式剑招,名"惘然"。
(八)
慕容轩勒马桥前,灯笼照出满地残雨。
他看见一个湿透的少女跪坐,乌发贴在苍白颈侧,手里攥着半页发光绢布,像攥着一颗将熄未熄的心。
"在下慕容轩,奉皇命相助。"他翻身下马,伞面倾向她,"姑娘可安?"
苏凝霜抬眼,眼底雨雾未散,却亮得惊人。
"帮我找一个人。"她轻声道,"他带走了另外半页。"
慕容轩微微一怔,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桥下波涛翻滚,像一条吞掉黑影的巨兽。
雨,更大了。
(九)
乌篷船顺流而下,萧惊鸿立在船尾,任雨水冲刷肩口血迹。
他掏出暗袋,只剩半页残绢——另外半页,被那少女夺走了。
他本该恼怒,却想起她落水时仍倔强睁大的眼,像一丸浸在冰泉里的墨珠。
"苏凝霜。"他低低念出这个名字,舌尖掠过一丝涩意。
前方河面开阔,灯火渐稀。
他抬头,望向更黑的远方——
那里有大漠,有天煞教,有他未竟的血债。
而身后,烟雨江南,被春雨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网里,有他遗落的半页剑谱,和一个尚未拔剑,却已让他手腕发麻的少女。
船影远去,春水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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