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情丝·第一卷·烟雨惊鸿
第二章断桥初刃·落花误
（一）
雨歇初霁，断桥石面泛着乌青的光，像一柄被岁月磨去锋棱的古剑。
苏凝霜抱膝坐在桥栏下，湿透的衣摆滴滴答答，积出一圈深色水痕。半页绢布被小心铺平在膝头，薄如蝉翼的纹理间，"惘然"二字隐约透出幽蓝。
慕容轩执伞立在一侧，青衫被潮气浸成墨绿。他垂眸打量那页残谱，眼底波澜不兴，只在瞥见"惘然"二字时，指腹微微摩挲了扇骨。
"姑娘确认，此人自烟雨阁盗出完整的'悟之篇'？"他声音温雅，却带着官家特有的克制。
"他只带走半页。"苏凝霜抬眼，眸色被雨洗得极亮，"另外半页，在我手里。"
她攥紧绢布，像攥住一截随时会熄灭的烛芯。
远处传来脚步声，七八名青衣侍卫踏水而来，腰间悬着统一制式的银鱼刀——影卫。
"大人。"为首者抱拳，"四周搜遍，不见黑衣人踪迹。只在下游捡到此物。"
他双手奉上一物——是一柄未出鞘的剑，剑身狭长，剑鞘薄如柳叶，正是苏凝霜落水时遗失的"惊鸿"。
苏凝霜眸光一动，伸手欲接，却被慕容轩先一步接过。
"剑名惊鸿？"他指尖掠过鞘底刻字，"好剑。可惜剑主心乱，否则方才那一战，不会落得下风。"
苏凝霜抿唇，没有辩解。她心知肚明：自己剑法未乱，乱的是心——那黑衣人剑锋压来时，她竟在那一瞬分了神，想起母亲遗像里温柔低垂的眼。
（二）
桥下，乌篷船随波轻晃。船头摆着一只粗陶炉，炉上煮姜汤，辛辣的白气在晨雾里氤氲。
苏凝霜捧着碗，热气扑在睫毛上，化成细小的水珠。她抬眼，看见慕容轩正用一方白绢拭剑，动作慢而专注，像在审视一件证物。
"影卫办案，向来如此细致？"她问。
"细致，才能活命。"慕容轩未抬头，"江湖比朝堂更讲规矩，也最不守规矩。"
他将剑递还，指尖在剑脊轻轻一弹，"叮"一声清越如鹤唳。
"剑有裂痕，姑娘回城后，最好找良匠重铸。"
苏凝霜垂眸，果然见剑脊处一道细若发丝的裂纹，像被冰锥划过的湖面。她忽然想起黑衣人收剑时，剑身未出全，便硬生生压住她剑脊——原来那一瞬，他已留下警告。
"多谢提醒。"她收剑入鞘，抬眼望向远处，"我要继续追。"
"追谁？"慕容轩微微挑眉，"黑衣人，还是另外半页残谱？"
"有区别？"
"有。"他收伞，伞尖在船板画出一道湿痕，"若追人，你需先知道他是谁；若追谱，你只需知道他要什么。"
苏凝霜沉默片刻，"慕容大人可知他是谁？"
"不知。"慕容轩微笑，"但我知道，他还会回来。"
"为何？"
"因为——"他指尖轻点她手中绢布，"你拿了另一半。没有完整剑谱，他练不成'以情御剑'。"
苏凝霜指尖一紧，绢布边缘被攥出褶皱。
（三）
与此同时，下游三里，枫桥镇。
萧惊鸿立在客栈后院的井台边，井水映出他肩口一道细长的血痕——那是昨夜断桥之上，被苏凝霜指风划破的肩井。
他低头，用井水冲洗伤口，水面荡开一圈圈红色涟漪。
"公子，药来了。"店小二殷勤递上金创药，目光却忍不住瞄向桌案——那里摆着一截黑色布条，布角绣着云水纹，正是昨夜被他撕下的烟雨阁标记。
萧惊鸿接过药瓶，随手抛出一粒碎银。店小二欢天喜地离去，掩门时，却听见黑衣公子低声自语：
"半页……不够。"
他抬头，望向窗外。
雨后的天空被洗得极淡，像一幅未干的水墨。镇口石桥下，乌篷船正缓缓靠岸，船头青衫公子执伞而立，身侧跟着抱剑的少女。
萧惊鸿眸色微暗，指尖在桌面轻叩三下。
"回来了。"他低笑，声音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哑，"比我想的快。"
（四）
枫桥镇，唯一一家铁匠铺。
炉火正旺，铁匠赤膊抡锤，汗珠砸在火红剑胚上，"嗤"地腾起白烟。
苏凝霜立在炉前，目光落在剑胚——那是一柄尚未开刃的长剑，剑脊却比寻常剑更薄，像一弯新月。
"姑娘要重铸'惊鸿'？"铁匠抹汗，"此剑材质特殊，需加'寒铁'镇锋，否则再遇重击，必断。"
"寒铁？"
"对，镇北三十里，寒山矿洞，三十年前封山，剩料不多。"铁匠咧嘴，"价格，可不便宜。"
苏凝霜还未开口，身后传来温雅嗓音：
"钱，由影卫出。"
慕容轩步入铺内，指尖轻抚剑胚，"只需姑娘答应一件事——"
"什么？"
"铸剑期间，你随我同行。"他抬眼，眸色深沉，"寒山矿洞，亦是天煞教旧矿场，我不希望有人单独涉险。"
苏凝霜蹙眉，"大人怕我跑，还是怕黑衣人抢？"
"都有。"慕容轩微笑，"另外，我需借你另一半残谱一观。"
"不可能。"
"只需一眼。"他语气依旧温和，"我需确认，此谱是否关乎前朝'靖安王府'旧案。"
苏凝霜心头一震。
靖安王府——母亲遗像里，落款正是"靖安"二字。
（五）
夜，客栈。
苏凝霜独坐灯下，展开那半页绢布。幽蓝光线映在她睫毛上，像撒了一层碎星。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她指尖一紧，剑已出鞘半寸。
门缝下，塞进一张折成飞燕的纸条。
她展开，只见一行潦草字迹：
"欲得另外半页，明日子时，断桥柳下，独来。"
落款，是一只简笔狼牙。
苏凝霜指腹抚过狼牙印记，眼前浮现黑衣人收剑时，剑首坠着的那颗狼牙。
她抬眼，望向窗外。
夜沉如水，一钩残月挂在檐角，像被谁削弯的剑尖。
（六）
子时将至，断桥无灯。
柳枝低垂，拂过石栏，发出潮湿的沙响。
苏凝霜踏月而来，衣袂被夜风吹得猎猎，剑已出鞘，横于肘后。
桥下，乌篷船静静泊着，船头立着黑衣人，未蒙面，却戴一张青铜鬼獠面具。
"残页带来？"声音透过面具，沙哑失真。
苏凝霜不答，只抬手，指尖拈着那半页绢布。幽蓝光线在月下若隐若现。
"给我。"面具人伸手。
"先交另一半。"
面具人低笑，指尖掠过怀中，果然取出另外半页。
两页残绢在月下相对，蓝光交织，竟映出一行完整诗句：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诗句下方，是一式剑招图，名"惘然"，却缺最后一笔——那一笔，需两页合并，方能显形。
苏凝霜心头微跳：原来完整剑谱，需双页合璧。
"同时。"她低声道。
面具人点头，两指拈绢，缓缓递出。
就在双方指尖即将触碰的一瞬——
"嗤！"
破空声骤响，一枚柳叶镖自柳枝间射出，直取面具人咽喉！
（七）
面具人疾退，指尖残页被镖风震得脱手，飘向空中。
苏凝霜纵身去抓，却见另一道黑影自桥下掠起，抢先一步扣住残页！
月光下，那人黑衣如墨，剑首坠狼牙——正是萧惊鸿。
"又见面。"他低笑，声音比夜风更凉，"我说过，拿你的剑来换。"
苏凝霜眸色一沉，剑尖直指他心口：
"那就看你有命拿，没命走。"
柳枝无风自动，杀机在月色里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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