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情丝·第一卷·烟雨惊鸿
第三章第三人·伞下客
(一)
子夜后的枫桥,雨丝悄然而至,像一层被揉皱的纱覆在河面。
乌篷船窄窄地横在桥洞下,船头一盏风灯晃出两道人影——
一道挺拔,一道纤长,中间隔着半尺月色,却像隔了一整座江湖。
"又见面。"
萧惊鸿率先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水下暗桩。
他两指拈着那半页残绢,指尖稍一用力,蓝光便像水波纹荡开,映得他眸色深沉。
苏凝霜没有回礼,剑尖斜指,雨水顺着剑脊滑向剑尖,凝成一颗将坠未坠的珠。
"把残页留下。"
"可以。"萧惊鸿微微抬手,"拿你的另半页来换。"
话音未落,第三道声音自桥下插进——
"二位,夜半私斗,不如借本官做个公证。"
声音温雅,却带着不动声色的锋利。
青衫公子执伞踏船而来,伞面未倾,雨水却像被无形气屏挡开,一滴也未沾袖。
慕容轩——影卫副指挥使,此刻以"伞下客"的姿态,稳稳立在船尾。
(二)
萧惊鸿眼底微敛,狼牙坠在剑首轻轻一晃,发出极细的"叮"。
"影卫?"
"正是。"慕容轩含笑,"夜间办案,最忌私斗。两位不妨收起剑,把道理讲清。"
"道理?"萧惊鸿似笑非笑,"江湖道理,向来在剑尖上。"
"那便换种说法。"慕容轩手腕一转,折扇"啪"地展开,扇骨赫然露出六枚薄刃,"本官讲道理,也带剑。"
苏凝霜侧目——那扇骨薄刃与昨夜柳叶镖形制如出一辙。
原来断桥暗处放冷镖的,是他。
"慕容大人好手段。"她语带讥讽,"先挑斗,再劝和,影卫行事,向来如此?"
慕容轩不恼,只微微颔首:"姑娘聪慧。本官只想确认,两位所争之物,是否关乎靖安旧案。"
"靖安"二字出口,萧惊鸿指节无声收紧,狼牙在雨里闪过冷白。
(三)
雨声渐密,灯影摇晃。
三人呈犄角而立,船板随水波上下,像一柄看不见的锯,缓慢拉扯杀意。
慕容轩率先打破沉默。
"本官提个议:三页《情丝剑谱》散落江湖,朝廷无意独占,只想查明背后牵连的血案。两位若愿交出残页,影卫可拓副奉还,并助你们寻齐下余。"
"条件?"苏凝霜问。
"随本卫同行,直至案了。"
"若我不愿?"萧惊鸿淡淡道。
"那便只能请阁下走一趟诏狱。"慕容轩笑意未改,"天煞教余孽,本卫正缺口供。"
空气骤然绷紧。
萧惊鸿眼底掠过一丝讶异——对方竟一眼道破自己出身。
下一瞬,剑出半寸,雨珠被剑风削成更细的珠子,溅在灯罩上"嗤嗤"作响。
(四)
苏凝霜忽然横剑,插在两人之间。
"够了。"
她目光清亮,却带着与年纪不符的锋锐,"残页不会交。但——"
她转向慕容轩,"可与大人合作,直至寻齐三篇。前提是,影卫不得干涉我派私事。"
慕容轩微微眯眼,似在权衡。
萧惊鸿冷笑:"你信朝廷狗?"
"我不信。"苏凝霜声音压低,"但我信多一双眼睛,便能少错杀一人。"
她目光有意无意掠过萧惊鸿肩口——那里,昨夜被她指风划破的伤,正被雨水泡得发白。
萧惊鸿喉结微动,终是"嚓"地收剑。
"好。三页齐集之前,暂不动手。"
"那便立约。"慕容轩抬手,自怀中取出一方空白折子,以扇骨划破指尖,朱墨混雨,写下三行:
——暂借残页,各拓一副;
——同行止戈,案了再分;
——若违此约,影卫共诛。
他率先按下指印,抬眸看向二人。
苏凝霜咬破指尖,按印。
萧惊鸿略一迟疑,亦以血为印。
折子"啪"地合拢,被慕容轩收入袖中。
"自此,我们三人同船。"他微笑,"请两位交出残页,容本官当场拓印。"
(五)
烛火移到船舱小几。
两页残绢并排摊开,蓝光交汇,完整诗句显形: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下方剑式"惘然"共九图,最后一图需双页合璧,方能窥见收尾一笔——
那一笔,自两页接缝处斜挑,像一弯折断的虹,直指读谱人心口。
慕容轩以薄宣覆于其上,狼毫蘸墨,手稳如磐。
不过片刻,两页拓本已就,墨迹未干,便被他各自卷起,分别递向二人。
"原页归还,拓本由我存档。两位,可有异议?"
苏凝霜仔细检查原页,确认无损,颔首。
萧惊鸿却未接,只盯着拓本,忽道:"大人最好保管妥当,若拓本外泄,你会比死更惨。"
慕容轩笑意温润:"威胁本官的人,很多;善终者,甚少。"
针锋相对,却不再拔剑。
(六)
雨停时,东方泛起蟹壳青。
乌篷船顺流穿出桥洞,停靠在枫桥镇后埠。
岸边柳色朦胧,偶有早起的渔翁撑篙,哼着吴侬小调,对船内暗涌一无所知。
慕容轩率先登岸,回身向两人伸手,姿态斯文。
"辰时启程,目标寒山矿洞。两位可需补给?"
"不必。"萧惊鸿黑衣一掠,已落在三丈外的石阶。
苏凝霜随后,却在擦肩而过时,低低开口:"昨夜放镖,是试我,还是试他?"
慕容轩执伞的手微顿,笑意不减:"都有。姑娘不是也想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对你拔剑?"
苏凝霜眸色一冷,未再言语,抱剑追向萧惊鸿。
晨雾里,两道背影一黑一白,隔着雨痕,却并肩隐入青色巷口。
慕容轩立于原地,指尖轻抚扇骨,直到两人背影消失,才低低唤了声:
"夜七。"
暗处,一道灰影掠出,单膝点地。
"大人。"
"盯紧黑衣人,他的身份,不止天煞教余孽那么简单。"
"是。"灰影欲走,又被叫住。
"还有——"慕容轩抬眼,晨光照进瞳仁,映出一抹极冷的锋芒,"烟雨阁那边,传信给阁主:他的女儿,已与我同行。"
灰影领命而去。
埠头只剩青衫公子独立,伞面微倾,露出一截伞骨,赫然刻着"夜惊风"三字。
(七)
远处钟声悠扬,惊起栖鸥。
春日黎明,枫桥水面碎金万点,像无数柄薄剑,将江湖最柔软的晨色,切成千万片。
乌篷船空空荡荡,随水轻晃。
船头,那盏风灯终于燃尽,灯芯冒出一缕极细的白烟,像一句未说完的话,消散在三人各怀心思的沉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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