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照雪指尖捻着那枚暗紫色的碎片,在客栈昏黄的灯火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
那蜿蜒的纹路,如同活物盘踞在碎片上。
段昭本想凑近观察一下这枚碎片,但在接近的时候,却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云晦踉跄后退,“这是什么东西?!好可怕!”
温照雪运转一丝内力,但这碎片纹丝不动,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碎裂。
“我曾在薛青那里见过一种迷药,名为‘梦罗刹’,这种迷药曾被人贩子用在那些被拐带的孩子身上。轻微的药量会惑人心智,足够‘梦罗刹’就能制造极乐幻境,甚至能在幻梦中夺人性命,体表却不会留下伤痕。”
“居然有如此丧尽天良的人!居然敢用迷药拐带孩子!他们就不怕被官府抓住吗?!”段昭愤怒不已。
他这么生气也不奇怪,在《风云江湖剑》的故事背景中,大旻朝是官府朝廷与江湖武林共存的时代。
早在旻朝太祖皇帝在位之时,就定下禁止略卖的法律,对拐卖人口的行为狠抓严打,对罪孽深重的人贩子甚至会处以车裂之刑。
但皇权更替,当朝皇帝在位多年,是个高高在上、只知道玩弄权术的“糊涂鬼”。
这位“圣上”对“君王之道”、平衡势力倒是擅长,却从来看不起普通庶民,放纵底下的人贪污渎职,也导致民间流民四起。
扬州城的青楼产业如此繁华,有部分原因就是人口买卖的现象严重。
人贩子、牙子还有作为职业乞丐的丐帮,三者紧紧压迫着流民。
虽说略卖违法,但不管是通过欺骗还是半强迫的手段,让被略卖者本人或亲眷同意,便是“和卖”了。
“或许这种现象已经被默认了吧……”云晦在一旁擦拭着匕首,道。
段昭抿嘴,他猜测自己触及了云晦心口的伤疤,便不再谈及拐带略卖这事。
温照雪将那碎片放在灯光底下,似乎在做实验。
“不错了,这是‘沉星砂’。”
“啥?‘沉星砂’?”段昭挠着脑袋问道。他不明白自己虽然算不上博览群书,但好歹也算是正经拜师、读书习字的,但这些名词都在他的知识盲点之内。
“这东西一般用以制造器物,一般用来汇聚、增强药力,但也有人说这东西可以记录下某种‘死气’,所以还挺受欢迎。”
段昭听得有些脊背发凉,“为什么要记录‘死气’啊?这东西能有什么用?”
云晦藏匿的目光骤然锐利了几分。
“有人认为,‘死气’是特定的恐惧、绝望或是极乐癫狂之念,能够帮助修炼某些功法,或者炼制蛊毒。不过这也只是没有实证的流言而已,当不得真。”
温照雪用帕子将这块碎片包裹起来,眼底尽是寒意。
揽月阁在花坊街算是“高级青楼”,里面的姑娘说不上是艳绝扬州,也算是才色双全。她们不管是出身如何,也是心气各异。
对于某些人而言,这些姑娘的念,或许就是难得的“食粮”。
迷雾之中萦绕着的阴寒死气,与此刻指尖的寒意,隐隐重叠。
“那……那些姑娘岂不是……”段昭脸色发白,他实在是无法理解,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一个念头,凭什么就要这些姑娘来赔命。
“我突然想起来昨日在河边那个力工所说的话,与那些青楼姑娘的死法迥异,更像是劫持或是……灭口。”
温照雪知道,这是一个突破口,就算是灭口,肯定也会有线索留下。
就在此时,客栈楼下的大堂传来跑堂伙计与几个顾客的低语声音,但对于温照雪和云晦这等耳力过人的内力高手可以说是清晰可辨。
“……真邪门啊!揽月阁又出事啦!”
“啊?昨天官府不是派人查封了吗?怎么这也能死人?!”
“不是死人!是闹鬼!据说那个花魁苏姑娘生前心愿未了,回来闹事啦!”
“啥?!呸呸呸!你可别瞎说!”
“哎呀,千真万确,虽说是查封了,可揽月阁的那些姑娘还在啊,不止那些姑娘,不少仆役也看见了。据说就在昨晚上,在她生前住的‘听竹轩’窗外,半夜里有影子飘过去,还隐隐约约听到女子的哭声。”
“噫!你别吓人啦!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那鬼魂还念叨着‘死得冤’、‘命好苦’……吓得老鸨和龟公屁滚尿流的。官府派了人去搜了好几遍,毛都没找到!现在人心惶惶的,都说苏姑娘冤魂不散,要拉人下去作伴呢!”
“天爷啊……这可真是……”
堂下的议论声渐渐散去,转为一种带着恐惧与兴奋的窃窃私语。
虽说传闻是“冤魂索命”,但总归和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关系,这鬼魂再厉害,也闹不到他们头顶上。
这些好事人群,也只不过借此,聊些添油加醋的八卦谣言,凑凑热闹,好找些乐子。
温照雪与云晦的视线短暂交汇。
她深知这本小说世界没有鬼魂索命的说法,要是这个世界上存在鬼魂,被报复而丧命的人数何止于此……
但是,若是这位叫苏圆圆的花魁姑娘真的遇害了,何来鬼魂作乱一说?
但若是未曾遇害,那这鬼魂又是从何而来?
“去看看。”温照雪当机立断。
“我也去!”段昭自诩胆子大,也不怕怪力乱神一说,便自告奋勇。
***
子时,扬州城沉寂下来,唯有那勾栏瓦舍还保留着零星灯火。
揽月阁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崭新的封条,往日里莺歌燕舞的繁华被诡异的寂静取代。
墙外,巡逻的官兵守卫明显增加了不少,估计也是被这“闹鬼”的传闻所累。
三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避开几处明哨,潜入揽月阁后院墙下。
此处临近运河支流,墙内正是传闻中“闹鬼”的听竹轩所在。
商弦自温照雪的手指尖射出去,缠住屋檐角,身形轻如飞羽,掠上墙头。
云晦紧随其后。段昭武功虽然逊色,但也勉强跟上,趴在墙头上紧张地向下望去。
院内果然有护卫把守,但也不过是几个普通人,他们神色紧张,还不时望向听竹轩那黑漆漆的窗口,还心有余悸。
听竹轩临水而建,此时屋内漆黑一片,并无异状。
约莫等待了一炷香时间,就在护卫们松了口气的时候,异变陡生。
听竹轩二楼一扇紧闭的窗户,毫无征兆地打开。
一道身着素白衣衫的女子,如同被风吹起的纸鸢,倏然出现在窗口。
长发披散,遮住了面容,在凄凉的月色下,显得格外渗人。
“鬼……鬼啊!!!”值班守卫肝胆俱裂,尖叫声此起彼伏,连滚带爬地溜走了。
那“鬼魂”只是停留在那里,就把院子外官兵侍卫吓得魂飞魄散、挤做一团,竟然无人敢上前查看。
墙头上,段昭也头皮发麻,闭上眼、捂住嘴,不敢动弹。
云晦周身肌肉绷紧,一只手已经按在匕首上。
温照雪微微蹙眉,这所谓的“鬼魂”明显就是人扮的,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咔嗒”声,似乎是机械转动的声音。
“不是鬼,而且恐怕不止一人。”温照雪低语道。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听竹轩窗户和下方的荷塘,似乎发现了什么。
温照雪示意云晦和段昭留下原地,自己则如同夜枭一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墙头,借着夜色和假山的遮挡,躲过护卫的视线,迅速来到听竹轩的建筑物楼下。
靠近荷塘边的窗根下,她蹲下身,指尖拂过湿润的泥土。
那里有几个极其浅淡、窄小的脚印,明显是个女子,还是身材娇小的女性。
脚印旁边,有一块被踩进泥土路的、鲜亮的橙红色丝线。这丝线看起来并非是苏圆圆那种清冷才女所使用的,更像是某种戏服上的残留物。
温照雪眸光一凝,正欲细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喝声:“谁?谁在那里?!”
“有同伙!快来人!”
身后之人没有选择纠缠,直接大喊,想将护卫引来。
温照雪也不想在此暴露,商弦一抖,便缠住那人的手腕,发力一甩,就将其狠狠砸向旁边的假山。
那人闷哼一声,便昏死过去。
但这一下的动静就惊动了其他护卫。
“有刺客!”
“在那边!在荷塘边!”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火把的光芒逐渐逼近。
温照雪当机立断,商弦缠住二楼的窗棂身形接力疾上。
“砰”的一下,她直接撞开窗户,落入听竹轩之内。
室内一片漆黑,弥漫着浓浓的脂粉香气……还有微不可察的硫磺味道。
地上散落着几截断裂的、颜色鲜亮的丝线,还有一小块扭曲的薄铁片。
窗口附近,是一架结构精巧、累类似提线木偶操纵杆的机关装置被撞倒在地,不知道是她刚刚破窗而入才损坏,还是有人匆忙丢弃在此。
这场“闹鬼”行动只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目的或许只是为了引蛇出洞,甚至……是为了掩盖真正的行动。
窗外,护卫已经将小楼团团围住。
“刺客在楼上!”
“放箭!格杀勿论!”
“嗖嗖嗖!”
数支箭矢射进窗内。
温照雪身如闪电,在黑暗之中,商弦舞动,格开箭矢,但楼下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楼梯已经被堵死。
“哗啦啦——”
听竹轩临河一边的窗户猛然被撞开,一道黑影卷入。
云晦不知何时竟然潜入到了河底,从水下突入。水珠从他的衣角不断低落,河水浸透的衣衫包裹着矫健的身躯。
“走!”不由分说,他就抓住温照雪的手臂,带着她朝着河水冲过去,力道大得惊人。
两人纵身跃下河水,水花四溅。
冰冷的河水裹着两人,向城外的方向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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