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一名身着银色铠甲、面容冷峻的将领站在屋外，其身后还有无数士兵。
这些士兵一看就训练有素，是真正见过血的狠角色，不是新兵蛋子可以相比的。
云晦和段昭见势不妙，便也退进屋子里。
温照雪从云晦手里拿过匕首，横在李妈妈的脖颈上。
李妈妈在“道上”混迹多年，自然懂得，这是要她掩护几人逃走。
但她眼神毒辣，看出来眼前的几人未必会要自己的性命。
但要是将选择权交给门外的将领和士兵们，她一定会被当成“刺客同党”，然后被毫不吝啬地用弓箭将她射成筛子。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将自己摘出去，好保全性命。
李妈妈点点头，不说话，但手上动作不停。
她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旁的木柜竟然慢慢转开，露出一个暗道。那暗道口不大不小，正好可以通过一个成年男子。
李妈妈朝温照雪使了个眼色，便刻意把头发和衣裳弄乱，扯开嗓子叫唤：“啊啊啊！几位好汉！放过我吧！我不过是个老鸨，什么都不知道啊！求求你们放过我……”
同时将临河的窗户破开，造成几人已经逃走的假象。
三人一口气冲进暗道，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们，那暗道大门迅速闭合，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外。
逼仄的暗道内，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点灯。”段昭慌忙从怀里摸索出火折子，吹亮。昏黄摇曳的光线照亮了方寸之地。
本来温照雪还能掏出夜明珠照明，但在外行走江湖，总有些意外支出，难免囊中羞涩。
这夜明珠不过身外之物，带在身上太过显眼。将其换成盘缠，也好过招贼惦记。
温照雪的目光扫过地面，这路上隐约有细微的痕迹，估计近期也有人经过。
暗道曲折向下，空气愈发湿冷。走了约莫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前方便传来水流声和光亮。
一般城市里的建筑物的地下绝对不可能存在这么大一个地道和石窟。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这只能说明，揽月阁不仅仅有巨大的财力支持，其背后还站着一方或数方权势。
暗道尽头竟然是一处宽敞的地下石窟，一侧有暗河涌动，河畔还停留着一艘简陋的小舟，仅仅能够容纳几人。
而另外一侧，有一道石阶通向上方。
“上去看看。”温照雪示意段昭熄灭火折子，不要打草惊蛇。
三人悄无声息地摸上石阶顶端，发现出口隐蔽在一处假山之后，外面似乎是一处庭院。
透过假山缝隙望去，士兵的搜捕声音已经远去。而不远处，有个穿着揽月阁侍女服饰、身形单薄的少女，正蜷缩在阴影里瑟瑟发抖，脸上满是泪痕。
三人要是想从这个出口出来，必然会跟眼前的少女打照面，难以避开。
云晦已经做好打晕少女甚至是灭口的准备。
温照雪一把按住他，示意他再等一会。
她掏出一只香囊，李妈妈趁乱塞在她手里，上面绣着一个“禾”字。
与其他青楼女子使用的华丽甚至是艳俗的香囊不同，这只香囊所使用的布料十分普通，但味道清雅。
眼前的少女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用极低的声音对着假山自言自语，像是一种祈祷，“……苏姐姐……他们都在找你……小禾好害怕，但小禾什么都没说，你可千万不要被找到啊！……姐姐们，一定要保佑大家……”
温照雪与云晦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温照雪轻轻敲击了一下石壁，“嗒嗒嗒”。
小禾吓得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望向声音的来源。
“别怕，我们不是官兵。小禾，我们见过的，在听竹轩外。我们想帮帮苏姑娘。”
她很快发现，声音的来源是假山旁的密道，那是秘密地道，只有李妈妈和少数几个姑娘知道，也包括她在内。
她慢慢凑近，眼神里充满警惕试探。
温照雪将香囊递给她，不出意外的是，这只香囊的味道与眼前的小禾身上的味道相合。
“李妈妈告诉了我们关于苏姑娘的事情，我们也想帮帮忙。官府那些狗东西沆瀣一气，根本不管我们这些小民的生死。”
“我的族姐，也蹊跷地死了。这根本就是那些所谓的‘贵人’做的，根本没人愿意查。”温照雪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抽泣声和倔强感，成功引起了小禾的同情心。
“我们找到了那些死去的姑娘留下来的线索，指向了凶手。我们需要找到她，去验证我们的想法，才能揪出真凶。我就算豁出我都性命，也要让那凶手付出代价。”
“多一个人就多一点可能性，让真相大白的可能性，让大仇得报的可能性。这样也能让我姐姐还有那些姑娘的死，不再被掩埋。”
声音之下的坚定，与小禾的决心无声地共鸣。
更别说，这作为信物的香囊和秘密暗道的证明让眼前单纯的少女托付了一些真心。
小禾左右环顾，再凑近一点，声音细若蚊呐，急促道：“她……她不在这里，她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去了慈济堂，找青辞姐姐。”
说完，小禾就如同耗尽了所有勇气，缩回阴影里，捂着嘴巴，不肯多说一个字。
温照雪眸光一闪，瞬间明了。
慈济堂作为富庶之城的善堂，不仅收养孤儿，也为贫苦百姓施药义诊。这里人员混杂，极易藏身。
而青辞，她也有所耳闻，是城南“锦绣”戏班的台柱子，是有名的刀马旦，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城里也很受欢迎。
只是她没有想到，青楼花魁居然和这位伶人有来往。
不过转念一想，锦绣戏班常年走南闯北，三教九流接触最多，戏曲道具更是繁杂多变。若要藏匿一人或是做出什么机关，可比其他人更容易。
苏圆圆假死脱身，还有闹鬼这件事，必然需要周密计划和外援。这个青辞，只怕是其中关键。
“多谢。”温照雪也不多问，迅速与云晦、段昭退回暗道深处。
“别憋坏了，有事就说吧。”温照雪看着段昭憋红的小脸，有点好笑。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人家大侠不都是白衣胜雪，往路上一站，大喝一声‘恶贼，纳命来！’”
“我们好歹也是名门正派，怎么行事这么猥琐啊……在山庄的时候就老是潜行、走暗道，到扬州城还这么憋屈，爬墙头、泡冷沟水，而且还骗人……一点都不气派……”
段昭在话本里看到的江湖大侠都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意气风发，除了坦坦荡荡的行侠仗义，更有“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潇洒自由。
但此刻又何等憋屈，像不见天日的小贼一样偷偷摸摸，根本不像大侠。
云晦咳嗽了两声，道：“以后少看点话本。”
温照雪轻笑两声，“你也别过于苛求了，连话本都不让看的话，多可怜啊。”
段昭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表示十分赞同，夺其话本不亚于夺其所爱。
“咱们现在就在玩‘捉迷藏’。”
“根本不好玩嘛……”段昭瘪嘴，腹诽道。
“就跟捉迷藏一样，是那些咋咋呼呼、乱跑乱找的人能活到最后呢？还是那些安安静静躲在暗处，找准时机再行动的人能够获得胜利？”
“人家有人、有钱、有门路。而我们别说什么人脉门路了，就这小猫三两只，武功再怎么高超也比不过那些训练有素的大批士兵，而且盘缠也快用到头了，不躲着，难道等别人来抓我们吗？”
“那我们……难不成就这样一直……一直躲着吗？”段昭划着船桨，气喘吁吁道。
“当然不是一直躲。我们躲起来，是为了看清楚他到底在哪，有多少同伙，走路的习惯是什么……然后，找到他最松懈、背对着我们的那一刻，悄悄地、悄悄地走到他身后……”说着，温照雪露出一个令人意料之外的笑容。
温照雪眼底笑意微深，继续道：“所以啊，真正的大侠‘气派’，不是看谁喊得响、站得直，而是看谁能笑到最后，干净利落地把麻烦解决掉。你现在觉得我们像小贼一样偷鸡摸狗，等我们找到了那个大家伙的破绽，一击得手的时候，你就会发现——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轻松的调侃：“咱们这叫‘深藏不露’，比那些咋咋呼呼、一个不注意就被人揍趴下的‘白衣大侠’，可厉害多了。”
“而且白衣容易脏，不方便浆洗。”云晦补充道。
段昭重重地点点头，觉得十分在理。
小舟七拐八绕，从一处荒废河埠头悄然驶出，这里是扬州城最偏僻的坊巷。
夜色深沉，细语不知何时又开始淅淅沥沥，带来一丝寒意。
慈济堂位于城南贫民聚集区，是由官府牵头建造的善堂，在这一排低矮简陋的小屋里，还算气派醒目。
此时慈济堂早已闭门，只有门口悬挂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不过，如何进去是个问题。又要如何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找到可能藏匿在此的苏圆圆和青辞呢？
就在三人隐匿在巷口的阴影里，苦恼该如何潜入的时候，慈济堂的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
一个提着竹篮、身着披风的女子冒着雨快步走出。
扬州城已经下达了戒严令，入夜之后就少有人逗留。大街上静悄悄的，这女子的出现十分突兀。
她低着头，步履匆匆，抬头环顾四周，屋檐下灯笼的光线照亮了她的侧脸和那双疲惫明亮的眸子。
温照雪凝视着她的背影，此女虽做寻常妇人的打扮，但是那眉眼之间的神韵和坚定的步伐透露出她绝非普通女子，至少有些武功功底。
眼见着她要拐入深巷，温照雪三人立刻跟上。
那女子，十有**就是青辞。她很快就意识到有人跟踪，但是他们没有刻意隐藏脚步，也没有露出恶意。
青辞转过身来，四道目光相遇。她上前，低声道：“你们是何人？”
温照雪展示出手里的暗紫色碎片，“受小禾指引，循碎片而来，为解‘凝煞’之祸。”
听到这，青辞眼神剧烈闪烁，死死攥住竹篮，似乎在权衡利弊。
“霁华在哪？”
“霁华？”
“……就是苏圆圆。”青辞叹了口气，道。
温照雪一怔，“我们来正是为了寻她，她不在此处？”
青辞见她不似作假，道：“她昨夜便离开了慈济堂，说是去了解一件事，至今未归……我以为是……”
原来她并未安心藏匿，但到底是什么让她假死脱身之后，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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