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薄雾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黎明。
青辞的脸色煞白,踉跄一步,扶住墙壁才稳住身形。
那双习惯于在戏台上演悲欢离合的眸子,此刻却盛满真情实意的惊悸和警惕的审视。
“呵……受小禾指引?”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小禾那孩子胆小如鼠,就算她再怎么天真无邪,怎么会那么轻易信任你们。这碎片……又能说明什么?说明你们运气好,恰好捡到这碎片吗?”
“咱们倒不如坦诚相待,说一说你们到底是谁?从哪里来?为何要管这件‘闲事’?”
青辞的手依旧按在覆盖着一层麻布的竹篮上,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发出警报或是搏命一击。
温照雪神色不变,指尖一翻,那边缘锋利、气息诡异的碎片便在昏暗的灯火下泛着光泽。
“我们从心剑山庄而来,你应该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青辞听到这里,好似突然察觉到什么,猛地抬起头盯着温照雪。
“李妈妈被人‘控制’,是因为她知情。小禾冒险指引我们,是她信任苏姑娘,也知道能认出此物并道出‘凝煞’之人绝非那些人都同道者。”
挣扎、惊惧在青辞的眸中交替浮现。显然,温照雪的话语有些打动了她。
但青辞不肯松口,反而进一步追问:“即便你们没有恶意,但是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们能救她,为那些女子申冤?!你看你们这个样子,又怎么和那些人斗?”
青辞扫了一眼风尘仆仆的三人,他们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完全不像能够打倒那些“贵人”的“英雄”人物。
她苦笑着摇摇头,把所有的泪与恨吞回去。
事实上,她赶在这个人烟稀少的时候走出慈济堂,就是为了去寻找她的伙伴苏晴(苏圆圆的本名)。
她已经做好随时与敌人玉石俱焚的准备,只要她一死,就揭穿好不容易找到的真相。
但她不愿让其他人跟着自己一起去送死,也不愿苏晴就这样默默死去,更加不能让这一切努力毁于一旦。
“你真的以为,到这般地步,你能够全身而退吗?锦绣班和揽月阁的人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吗?与其让你一个人去送死,倒不如带上我们,或许还能有希望。”温照雪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无情,但却奇异地让人产生信任感。
青辞紧咬下唇,内心不断激烈地挣扎。
她的指尖反复摩挲着,两根手指上沾着墨汁。但这墨点不像其他墨汁一样,反而由黑泛青。
温照雪心思微动,这独特的墨汁,她也曾在母亲谢清商的手腕上见过。
“锦绣班的戏单,用得是谢家特制的‘太师墨’吧。”温照雪忽然开口,话题跳转得毫无征兆。
“墨色沉静,历久不退,墨黑转青。唯有谢氏独有的‘七研法’能够制成。青辞姑娘指尖的墨水,是排练新戏《玉簪记》的时候沾上的?”
“你……你究竟……”青辞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谢家早已败落,而“太师墨”也只有他们这些“谢府旧人”会使用。
青辞再一次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女,她的年纪、容貌,只有一个人可以对得上——谢家大小姐的女儿。
青瓷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她去了城西沁芳园。”
“沁芳园?那里不是闹鬼吗?”段昭失声惊呼,他来到江南数日,被温照雪打发去打听奇闻异事,这沁芳园可以算是闻名遐迩。
这沁芳园是谢家败落前所建,按道理来说,这种世家的园子应当是不愁下家才对。
但这园子荒废已久,却无人敢接手。其一是因为谢家败落之后,有大师算过风水,得出一个“大凶”的结论。
其二就是因为闹鬼的传闻,有好事者在园中看到了“鬼影”,有传闻说这是谢家的腌臜事情做得太多而导致自食恶果。
“是的,就是沁芳园!”青辞重重点头。
“以前的锦绣班是谢家养的戏班,谢家败落之后就出来立足了。”
“霁华说……园子虽然荒废,但其格局暗合奇门遁甲之术,明里暗里有不少密室暗道,比其他地方都容易藏身。而且……”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温照雪道:“她说……那里藏有证据,可以指向真相。”
“何物?”温照雪不禁追问道。
“我不知道……她只是说那是谢家大小姐的旧物,好像在……园子的绣楼里。”
青辞终于忍不住,严重水光泛起,“她曾说过,若是三日内未传讯,便让我立刻走,再也别回来……”
“咚咚咚!”
“开门!官府查案!速速开门!”
慈济堂前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和官兵粗暴的呼喊声。
青辞脸色刷白,望向温照雪,焦急道:“从后门走!沁芳园在城西的西北角,就在知府查大仁府邸不远的地方!快!”
青辞替几人打开后门,便放下竹篮,去开门,迎接未知的未来。
几人特意穿过瓦市,挑人多的地方走,掩饰自己的行踪。
约莫一炷香之后,一处占地极广、被一人高的破败围墙环绕的园林轮廓逐渐浮现。
墙头藤蔓疯长,门楣倾颓,匾额上的“沁芳园”三个字早已模糊不清,只余下一片荒凉的死寂。
这个园子地方僻静,与周边其他豪华的府邸格格不入。
园门被巨大铁锁缠绕着,只能选择从墙角翻墙进去。
在一处围墙坍塌形成的缺口前,温照雪停下了脚步。
缺口内,荒草已经到了齐腰高度。而远处,一片污浊的荷塘内还残留着几株莲叶,如同狰狞的伤疤。
一座二层绣楼孤零零地矗立在雨幕中,飞檐如同欲飞的倦鸟,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那估计就是青辞口中的地方了。
正在几人就要踏入缺口的时候,云晦拉着温照雪的手腕,捂住段昭的嘴,身形骤然后撤,隐入茂密的枯竹林中。
不远处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一阵黑影踉跄跑出来,扶着墙壁剧烈喘息,嘴里嘟囔着。
“……我真的服了,这什么鬼地方啊!……攻略上也没说这么难找啊!苏……苏姑娘肯定就在这里面等着本公子呢!苏姑娘!本公子来拯救你来了!”
这熟悉声音的主人,正是楚凌风,他竟然也摸到了这个地方。
但之前在温照雪的面前,他身着华服,一串串的玉坠珍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有钱的“暴发户”。
这时的楚凌风的身上别说什么华贵装饰物了,连衣服上也都是划痕脏污。
这是被狠狠洗劫了吗?
温照雪眸子一冷,确实有些难以置信。此人虽然看似荒诞不经,但总能误打误撞接近事件的核心,其“运气”着实诡异。
难道他真的有“穿越系统”?
楚凌风并未发现他们,等喘匀了气,整理好衣服,努力摆出潇洒的姿态,便毫不犹豫的踏进园子里,很快就消失在荒草丛中。
三人静待片刻,确认没有其他人,这才悄然跟上。
废弃园子里面,只剩下微风穿过残破窗棂的呜咽声和枯枝败叶发出的沙沙声。
段昭自诩可以独当一面的“大男子”,就算是怕得要哭出来,也只是闭紧嘴巴,拉着云晦的衣角,紧紧跟在后头但也不敢往后看。
云晦叹了口气,自己发誓保护的大少爷,只能认命带着。
潜至绣楼底下,只见楼上的木板隐隐约约露出微光,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温照雪与云晦交换眼神,由云晦走在前头,从外部残破的廊柱进去,如同壁虎般“游”上二楼,伏在破洞旁边向内望去。
只见楼内一处相对干净的角落,一个女子侧对着窗口,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折断的簪子,撬动着一块松动的木板。
她的动作极其谨慎,不时蹙眉停顿下来,似乎身上带着伤,让她不得不停下来缓解伤痛。
木板被缓缓撬开,她伸手入内,摸索片刻,取出一个油布包。
她迅速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本略有残损的…琴谱?封面上的“漱玉琴谱”四个字,清瘦隽永。
她凝视着手里的琴谱,眼神复杂无比,有惊惶,有恐惧,也有恨意,更多的是一种决绝。
她颤抖着翻开几页,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看似寻常的音符与注解,喃喃道:“……果然如此……这根本不是琴谱,这明明就是运功路线!周厉,你修炼此功,残害无辜,但你万万没想到,这《漱玉琴谱》,就是你的催命符……”
温照雪闻言,心头震颤。
《漱玉琴谱》在她的心头不断环绕。
母亲谢清商在她身旁抄录补全琴谱的场景还在眼前回放。
可惜她对音律一窍不通,早就忘记了这本《漱玉琴谱》的内容,根本没有想到过这书居然是邪功的载体。
“砰!!!”
绣楼的楼下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声音,伴随着楚凌风的痛呼声,似乎是他踩空楼梯摔了一跤。
那女子被惊吓得快要魂飞魄散,猛地就把那琴谱藏起来,塞回木板底下,吹熄烛火,屏住呼吸。
楼底下又传来楚凌风骂骂咧咧的声音,“什么破楼梯,差点害死本公子……苏姑娘?苏姑娘你在吗?我是楚凌风啊!我来救你了!别怕!”
无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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