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冰玉小瓶,带着刺骨的寒气,如同一个冰冷的句号,被精准地抛在了岑无惑面前的紫檀案几上。
“咚。”
一声轻响。伴随着这声响的,是应昭离颈侧那道正缓缓渗出浑浊黑血的狰狞伤口,以及他转身融入窗外黑暗时,那被山风吹起的、染血的玄衣衣角。
回忆的碎片褪去,留下的是案头这瓶寒气氤氲的凝玉膏。岑无惑的心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不断。
玄冰宫镇宫之宝,何其珍贵!应昭离会如此“大方”地施舍给他这个名义上的“药谷弃徒”?这念头荒谬得可笑。他从不信应昭离会做无谓的善举。
是警告他不要卷入更深?用这彻骨的寒提醒他自身的处境?就像这凝玉膏,触之极寒,稍有不慎便会伤及自身?那颈侧的黑血伤口,是否也是警告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最让他抗拒,却又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为何是凝玉膏?这至寒之物,恰好能压制他琉璃臂内那冰寒流质的躁动……应昭离如何得知他需要这个?这寒,是救命的药引,还是……另一种更牢固、更冰冷的枷锁?将他与应昭离,与玄冰宫,乃至与那深不见底的朔月阴谋,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应昭离抛下它时,那毫无情绪的冰冷眼神,更像是在完成某个既定的程序,而非出自本心
再者说来,玄冰宫远在北境苦寒之地,与剑阁、药谷素无深交。应昭离,一个剑阁的煞星,如何能得到他们的镇宫之宝?是交易?是强夺?还是……他本就与玄冰宫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这瓶凝玉膏,是信物?是报酬?还是……钓饵?
目光从凝玉膏上移开,扫过自己那条在晨光下流转着诡谲冰蓝的琉璃右臂。每一次细微的旋动都带来钻心的痛楚,时刻提醒着他自身的“异类”身份。这异变从何而来?因何加深?药谷的长老们讳莫如深,只道是罕见的“寒毒侵骨”异化。
药谷,这片以救死扶伤、培育灵药闻名的净土,此刻在他眼中,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迷雾。
戒律堂长老墨嗔,那张古板严厉的面孔下,藏着的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猜忌。他总是在试探,试探自己的伤势,试探自己的底线,试探自己是否还能安分地做一个沉默的“药人”。墨嗔代表的是药谷某种“秩序”的力量,而这秩序,显然将他视为需要警惕的“不安定因素”。
柳青青那欲言又止的同情,其他弟子远远望来时探究中夹杂着畏惧的眼神……他像是一个行走的瘟疫源,一个格格不入的怪物!琉璃臂是外在的异类标签,而朔月夜被卷入针对应昭离的刺杀,则让他身上打上了更深的、属于“麻烦”和“危险”的烙印。
药谷的平静水面下,暗流汹涌。那些窃窃私语,那些躲闪的目光,都在编织着一张无形的大网。
岑无惑感到一阵冰冷的窒息。这张将他笼罩的网,似乎从他带着这诡异的琉璃臂踏入药谷寻求救治的那一刻起,就已悄然织就。甚至……可能更早。
早在他失去的记忆深处,在他与阿姊失散的那个冰冷囚笼里,这张网的丝线就已经缠绕上了他的命运。朔月刺杀,凝玉膏,引魂磷……都不过是这张网上新结的、更致命的节点。他是网中的猎物,而织网者……是谁?目的何在?是为了他这条“异化”的手臂?为了他身上可能隐藏的秘密?还是……为了阻止他想起什么?
思绪如乱麻,在剧痛与寒意中纠缠。案头的凝玉膏散发着幽幽冷光,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在这无形的蛛网中挣扎。而肩头伤口传来的隐隐作痛,与琉璃臂内的冰针攒刺交织在一起,成为这绝望困境中最真实的注解。
“吱呀——嘎……”
一阵朽木不堪重负的呻吟,突兀地撕裂了药庐死寂的空气,也打断了岑无惑翻涌的思绪。
柳青青端着红漆托盘,脚步放得极轻,如同踏在薄冰之上,几乎无声。
她脸上还残留着那日丹炉意外爆炸熏染的几点焦黑灰迹,显得有些狼狈。托盘里并非惯常的疗伤灵药,而是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到近乎霸道肉香的羹汤。
那香气带着一股燥烈的腥甜,如同煮沸的兽血,蛮横地冲撞着药庐内原本苦涩清冷的药味,形成一种令人不适的强烈反差。
“岑师弟,”柳青青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忧虑。
她小心翼翼地将汤碗放在案几另一端,动作谨慎得如同在安置一件易碎的瓷器,刻意避开了那只寒气四溢、仿佛能冻结空间的冰玉瓶,以及那枚散发着不祥灼热气息的赤红丹丸。
她的目光飞快地、带着点怯意和探究,扫过岑无惑的右肩——月白中衣的肩头处,裹伤的白麻布边缘,赫然洇开一片暗沉的、令人心悸的赭红血渍,像一朵在苍白底色上绽开的死亡之花。
那是朔月夜被飞溅的尖锐木窗断茬深深划开的伤口,虽已包扎,但显然未能完全止住内里的创痛。
“墨嗔长老遣人送来的‘火彘髓羹’,说是……”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安神补气。”
安神补气?
可笑!
岑无惑唇角极其细微地勾起一丝冰凉的讽意,快得如同错觉。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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