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五年,宋国皇帝沉迷炼丹之术,朝中术士横行;叛军四起,乱象横生。
大雪包围京城,路上罕有行人。
城中排排房屋被素雪包裹,张府的宅院中也难有人气
庭前雪愈下愈大,渐渐有没下前阶之势。
宴从月伸出手接过一片雪,他们近日在商量最终婚期,所有的流程都已经走完,只差最后一项。
而今日是皇帝召张夷山入宫的日子,也是他们人生的转折点。
宴从月没想到下一个梦就是他们分离的场景,她既想见又不想见他,分别的切肤之痛她不想再受。
她抬头仰看天空,眼中情绪莫名。
*
张府的大门在一片大雪之中打开,走出来一位清俊的青年,青年头戴官帽,身着朝服。
他信步朝前,身后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张夷山知道是谁,仍是缓缓回过头,一双沉静的眸子不动如山地看着她。
两人相顾无言,默默相望,他们都知这一趟凶险无比。
宴从月不禁叫了声:“大人。”她的语气也在他彻底转过视线时转变,“夷山,夷山。”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眼前人。
她已不是从前的她,感情也不似从前;她知道即将会发什么事,但她阻止不了。
她满目的愁容自然都一寸不落地都进入张夷山眼底,他知她心中在担忧什么。
朝中术士玩弄权术,他是他们的眼中钉,在这个节骨点召他入宫,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叫我大人了?”张夷山佯做生气的模样,看到她无措的模样不禁好笑道,“要叫我夷山,知道了吗?阿月。”
他主动握住她的手,安抚地笑了笑:“别担心,像之前一样,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回来。”他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诚恳地询问,“好吗?”
宴从月只得缓缓点头,张夷山见她的情绪好上些,又同她告别。
他们相握的手不得不缓缓分离,她留不住他。
他的目光也转了过去,再次留给她一个背影。
宴从月不禁思虑,这场梦马上就要到终点了吧,等他死,这一切就可以结束。
她应当不必伤心,她很快就可以见到他。
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所有的想法汇聚成狂风暴雨,让她不禁喊道:“夷山,一定要回来见我,我们一定要见一面。”
张夷山听到声音,回过头,朝她示意点头,并微笑着挥了挥手。
宴从月痴痴望着他的背影,眼里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了地落下。
他的笑一如往常般温柔和煦,他还在以为他能像之前一样,安然无恙地回来。
只有她知,他再也回不来,再也不能和她见一面。
他会被派去剿灭叛军,虽说叛乱的人是他的同窗好友,可对方更是皇帝的子侄。
对方与皇帝见的血亲之仇不是一个好友可以平息。
明眼人都得看出来皇帝这是想送他去死。
无人助他,她只能被动地等回他的死讯,那是她最恨自己的时刻。
宴从月那是能做的只能是按他的嘱托带着他的父母逃亡。
安顿好他们之后便失了彼此的音讯,她也没有升起过寻找他们的想法,她恨着这些薄情寡义的人。
要不是张夷山的嘱托,她怎么也不会带他们逃亡。
当时,她看过信便知晓了张夷山的意思。
他是希望他的父母能给她庇佑,可他没料想到连血脉至亲也无法逃离“人走茶凉”这四字。
他们在他死后恨不得立马扯清与他的关系,生怕叛军殃及他们,也将名义上是他们媳妇的她赶出门。
只因这时全天下都认为死于叛军之手的张夷山与叛军有旧怨,最后族中将他的父母除名。
反而是她在叛军进京烧杀抢掠之时接走了他的父母。
张夷山要是知道这些,该会有多难过,幸好他不知道。
宴从月无奈地自嘲,回忆但凡打了个头,她便不可抑制地全部想起。
她刚刚也不知为何,要求见面的话脱口而出;也许,她是在后悔,后悔那时没有尽全力挽留,才会在这场梦里尽力地挽留。
宴从月转身回头,恍惚一瞬,周身环境碎掉再重组,身处之境已然变换了一番。
此刻的她仿佛置身在人间炼狱之中,眼里溢满火光,耳边是从没停止的杀戮声,长剑上鲜血淋漓。
这把剑沾上了除张夷山以外的血,她的这把剑在铸造时不小心划破了他的手。
宴从月的视线停在剑上,犹记得当年铸剑的场景。
起初是因他不会刀剑,她便起了学些防身之术来保护他的心思。
他自然是支撑她的每个想法,为她铸了把剑,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铸成了一对。
铸剑时他不小心划到了手,先为琅月开了锋,那时候她还想这一辈子或许只有这一次见血的机会。
谁知道后面这把剑沾染了各种各样生物的血。
他们无一不是想杀了她,张夷山不一样,他只会在受伤后关心她。
他在受伤后仍会对她温和地笑,明明那是他写字绘画的手,他却为了她风轻云淡地安慰她。
他还会在她惶恐不安时安抚她,他是她的避风港、是她的可依赖的支撑点,总是这么温柔、这么善良。
然而,这样好的人却被他们害死,她的眼底浮现淡淡血色,他们怎么能踩在他的血肉上风花雪月。
愤怒死灰复燃,她的剑再次染上鲜血。
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会毫无犹豫地对这些渣滓动手,害死夷山的老皇帝、邪僧……她还是会动手。
就在宴从月看不清前方时一个冰凉又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
“阿月,我回来了。”
“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的声音熟悉、温柔,仿佛是从很久之前传到耳边。
宴从月蓦地睁开眼,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喃喃道:“大人?”她伸手抚摸他的脸,称呼也不自觉地改变,“夷山?夷山?”
“张夷山。”
抱着她的人顿了顿,沉声答:“是我。”
“是你的夷山。”
宴从月的脸上缓缓划出一道淡淡的笑痕,她倏地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似在寻求安慰。
“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我收到了你死讯,可你明明说过会回来见我。我还以为你食言了。我找了你好久,我想要是能找到你,就说明你没有死,他们都在骗我。可是我找不到你,找不到一点关于你的消息。”
张夷山语气肯定:“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抱着她,神色自若地踩过鲜血、越过满地的尸体,直直地走向门外。
一切纷扰都于他是无物。
他抬脚迈出门时,宴从月不自觉地陷入沉睡,门后的一切全都化为乌有,人、尸体一一变为碎片。
场景再次变换。
宴从月再清醒时,她正身披嫁衣坐在房间内。
房内空无一人,她抬眼望去,红烛萤萤,已经燃去四分之一。
发生了什么?
宴从月垂首回忆,鼻尖微微浮过黄梅香气,那是四周蜡烛的味道。
记忆逐渐回笼,他们刚刚在拜堂,她的脑子里出现一段她与张夷山对拜的场景。
她不禁摇了摇头,脑袋有些不清楚,记忆也是模糊的,她抚了抚额头,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
外面的喝酒嬉笑声传进,宴从月神色一顿,推开门朝外面看去,目光里进入一个人影,是同样身穿喜服的张夷山。
他身后的走廊尽头是一眼望去的红,一派喜洋洋之像。
他脸颊微醺,快步走过来,身侧带起一缕缕微风。
“阿月,是等急了吗?怪我,应该不要和那些家伙纠缠。”
宴从月静静地看着他,对眼前的一切疑问都吞没心底,她神色柔和地点头:“嗯,我有些想见你。”
她还是没有问为什么会出现现在一幕,成亲的确曾是她半生的夙愿。
她只想到了一件事,他连这也知道,她对未完成的成亲仪式的确极为挂念,她时常会想为什么偏偏要差最后一步?
张夷山眨了眨眼,随即开怀地笑:“我也是,没有一刻不想你。”他整个人扑拥住她,好似醉意上了头,双颊泛起红晕,“我们好像上午才见过面,哈、哈……可一不见到你我就会不由地思念,我是不是太黏人了?”
说话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语气里还有一丝不好意思。
宴从月牵着他,低语道:“那我也是一样的黏人,我同样在想你,想你什么时候会来。”她顿了一下,目光相对,“想我什么时候能看到你。”
她的眼眸里情真意切切,似乎在说君心同我心。
所有的情感都在一瞬间爆发,两人十指相扣,紧紧相偎。
两人喝了合卺酒,坐在檐下看月升。
“阿月,真像做梦,我还以为我会死在战场上,没想到能有机会回来见你一面。”张夷山神情专注地看着她。
宴从月又从脑海里搜罗出相关的记忆,她想起她在听到他的死讯后一直找他,怎么也找不到,意外接触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她杀了那些作恶的人,可依旧没有他的消息。
后来的事……宴从月的记忆一瞬间被理清,思绪清明无比。
她看了看满脸微笑的张夷山,也轻轻一笑:“是啊,真像做梦,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死了。”
张夷山神色心疼,语气也蓦地加重:“往后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绝不再教你担心。”
宴从月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会做到。”
两人四目相对,照入檐下的圆月明亮异常,他们的细微表情也被照得分明。
“我答应你。”张夷山没有犹豫地回答,他牵过她的手,俯首垂眸,在两手中心轻轻印上一吻。
他们在梦中度过洞房花烛夜,心知肚明地度过这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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