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忙站直身子:“抱歉。”
苏如笙面色如常微笑道:“是我莽撞了。”
他浑身已经湿透了,自然要收拾出干衣服来换。望月慌忙转过身去,待衣料之间的摩擦声窸窸窣窣地响过,苏如笙又立在了她身前。
夜里风大,害得他被水淋湿,望月愧疚道:“都是我不好,不该乱动的。”
苏如笙笑了笑:“是我的错才是,没有提前与你说明白。你与我没有夫妻之实,但苏某无父无母,漂泊辗转,是你收留了我,那么,我自然要伺候好你。”
望月摇头:“不要这么说。我们相互合作,互不相欠。”
苏如笙没再反驳,只是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
须臾,两人再次吹灭蜡烛,同寝入睡。
只是这次,莫约是因为艾叶的缘故,望月不再手脚冰凉,而是睡得很香。
苏如笙却侧着身子,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彻夜未眠。
......
女儿完婚后,望厉心下倒是有些畅然。
他本来想替望月选一个好掌控的夫婿,许鹏于背景、家世,都挑不出什么差错。可许鹏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他眼皮子底下使花招,辱没了望府的名声,还被抓了个正着。
可偏因着这件事,却又捡到苏如笙这么个好女婿,也算是柳暗花明。
望厉看着对面的苏如笙垂眸饮茶,凹陷的眼窝浮现出一个深深的笑意。
“小苏,这茶如何?”望厉问。
“嗯,很好。”苏如笙从容地放下茶盏,“回父亲的话,口感醇厚,清而不腻,是上好的茶水。”
望厉调查过苏如笙的背景,无父无母,身世清贫,倒是个好掌控的。
只需要敲打敲打。
望厉把目光从茶水上拿开:“望月她骄纵惯了,脾气古怪,又爱惹事生非,素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你需得多包容她。”
苏如笙握住茶盏,体面地微笑:“阿月心思活络,冰雪聪明,幸得此妻,实乃苏某三生有幸。”
望厉接着道:“新婚夫妻,浓情蜜意,自是不用我这种老东西叨扰。但年岁既久,少不了摩擦、争执,到时更需要两人互相体谅。”
苏如笙点头:“儿子明白。”
望厉轻咳一声,眉间轻拧。
他要开始说正事了。
“你可知望月在制帛?”望厉沉声问道。
苏如笙沉思片刻,不动声色地说:“我曾听闻,却并没有亲眼见过。”
顿了顿,微笑道,“倘若阿月真有如此好本事,更不愧为望府之女。”
望厉的语风却绕过了这些九曲八弯的言外之意,开门见山:
“嗯,她向来鬼主意多。只是,我需要你帮我看着她,看看这鬼丫头到底是师承何处,才学到的这精妙绝伦的缫丝术。”
这话说得十分直白,就是让这个新进门的赘婿监视着自家女儿。
他不相信苏如笙会拒绝。
苏如笙与望月成婚,表面上是上门女婿。但他如此风度翩翩,不似蠢材,更应该明白,自己是望月的丈夫,但,更是望府的女婿。
背靠望府,自然就不能违背望厉这个当家人的意愿。
望厉静静地看着苏如笙,希望他给出自己料想中的那个答案。
苏如笙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沿,饮下一口茶。
片刻,他抬起头,目光无波无澜:“恕我不能从命。”
望厉有些吃惊,刚想动怒,却见苏如笙临危不惧,独坐一隅却风姿袭人,依旧是春风飞杏的气概,倒有几分类似年轻时的自己。
望厉偏生止住了怒火,手指敲击着桌面,压低声音问道:“为何?”
苏如笙道:“我倒想斗胆问问父亲大人,为何不肯令望月放手一搏?”
望厉冷哼一声:“她是个女孩儿!”
片刻,又道,“我不是看轻她。只是,有野心也要有与之相称的实力。欲戴王冠,头顶承受得起重量。”
望厉的出身并不显赫,他出生时,已有了两个哥哥,望家兄弟姊妹在中十个夭折了八个。苍老的父母疾病缠身,靠着剥莲子将儿女抚养长大。
他自小拾牛粪、打蓬蒿,靠着微博的本金利滚利,滚雪球似的积攒下做生意的本金。
再到娶妻生子、白手起家......
他太明白一路的艰辛了。
而无奸不商、无诈不商,这一路走来,他也做了不少错事、悔事、丧良心之事,正是如此,或许是用光了积攒的福报,导致无论怎样,膝下所出唯一女而已。
但也正因如此,一直到他正值壮年,两鬓微微斑白之时,临安第一丝绸富商这个名号就破空而出。
所以,他认知中,女儿就是要为人女、为人母,独享荣华富贵。
自立之路太过于艰辛,他对女儿并没有这么高的期望。
“小苏,你是聪明人。”望厉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制帛之法,我很需要。你确定不为我做事?”
苏如笙摇摇头,风轻云淡:“我只是觉得,作为阿月的夫君,她不愿做的,我不能强迫她。”
望厉拂袖远去。
苏如笙望着他的背影,饮完最后一口茶,蓦然离去。
辰街。
“这么说,你忤逆了爹爹。”望月举着一串滴丝的糖葫芦,有些讶然。
两人并排在辰街走着,人群攘攘,他们要穿过几条长街,去丝绸坊看些织料。本来是望月独自要去的,可是苏如笙说什么也硬要陪着。
苏如笙并不介怀,点点头:“算是吧。”
望月珍重地说:“多谢你,你不怕我爹爹以后给你使绊子吗?”
苏如笙朝她笑了笑:“不必言谢,我只是觉得你的思路很好,不必投靠你爹爹,我们二人联手,也许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望月扯了扯他的衣袖:“嗯,以后形势可能会错综复杂,但不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
闻言,苏如笙眨眨眼,片刻后化为一个春风般的笑容:“我也会保护好你。”
路边,一位锦衣中年男子踢踢踏踏地走过,脖颈上坐着个扎着双丫髻的女孩儿。女孩儿伸出双臂,咿咿呀呀地说:“爹爹,我想下来自己走!”
那中年男子不耐烦道:“不行,你还太小,磕着碰着怎么办?”
一大一小两人与望月擦肩而过,望月的目光凝聚在这父女两人身上,一时间竟忘了拿开。她不小心差点一脚踏进一旁的苹果摊,被苏如笙一把拽住。
望月止不住地和摊主道歉,摊主瞟了她一眼,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二人又逆着人群行走。
苏如笙低声问道:“在看什么?”
“那对父女。”望月嘴角浮现出一个笑,“就像小时候我和我爹爹那样。”
苏如笙微笑:“那么令尊很疼爱你。”
望月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爹他大多数时候是很好的,什么都不让我做。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
顿了顿,“我很清楚,他越来越老,也许还有点糊涂了,但是他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攥在他手上,比如财富,比如那祖传的制帛术,比如我的命运。”
苏如笙沉吟道:“你不希望这样。”
望月点头:“嗯。”
街道路人如织,人来人往,不时有小贩叫卖、吆喝之声,望月的侧脸却显得有些孤寂。
“因为我好像渐渐明白了,如果你不坚持实现自己的愿望,就会有人来隐晦地利用你来实现他们的愿望。”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
“所以我必须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愿被裹挟,”
苏如笙沉默地倾听着,片刻后,他喃喃:“我知道了。”
丝绸坊是临安最大的丝绸原料商场。不光是平民家的女儿,还是高门贵女,得空时都爱来这里走一走、逛一逛。望月不经常来这里,可是,此时她不能不来。
望月领着苏如笙熟练地走进丝绸坊中的一处拐角,那里虽然窄小阴暗,但沿着墙内往里多走一步,竟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一位衣着繁复的大胡子高丽商人正在和伙计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见望月前来,高丽商人眼前一亮,将手中的绫罗绸缎一股脑儿塞在旁人手里,急匆匆上前,用蹩脚的汉话招呼道:
“小娘滋、那个丝绸、样片、你要的,拿到了!”
望月眼睛一亮:“哦?这么快?”
高丽商人不好意思地捻着胡须:“货是找到了的没错,可是、可是,那位卖家说甚么也不肯卖。”
望月有些诧异:“是嫌出价太低了么?怎么会!我出的金额已经远高出市场价了。”
高丽商人摇摇头,还要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一阵响亮的脚步声传来。
他无奈地朝望月耸耸肩:“她、来了,自己问她吧,你。”
回头,一位白衣女孩抱着一捆五颜六色布料,站在他们身后。
那女孩儿年龄不大,穿着简单,头发乱糟糟的。
亮堂堂的空气里尘埃密布,她打了个喷嚏,对着望月说道:“是我不愿卖给你的,别为难他。”
望月挑挑眉,看着这个小不点儿:“卖方是你?”
小女孩点头:“我叫颜言,这布料很珍贵,我也知道你很有钱,但我说什么也不会卖给你的。”
顿了顿,颜言直勾勾地看向望月。
“除非你帮我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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