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是她的一生——司马玄子女众多，除去嫡出子女外，只关注出众的庶出子女。司马姜为妾室李氏所出，又常年卧床养病，即使擅于音律却无处展示，因此在府中存在感很低。
快到及笈之年时，皇室有意同周边小国联姻，但皇室女多为世家联姻，有更大的利用价值，所以便选宗室女送去联姻，在各番势力操作下，皇室选了四位宗室女封为公主送去各国联姻，其中有一便是司马姜。
梦中的她，庶女卑微，不得不从。无奈与妹别离，由吴郡孙氏护送，至建康准备出嫁。便是这一路上，司马氏阿姜，将笈之年结识孙氏嫡子孙昶。
到建康后，新封的公主一起启程，因护送人手原因，孙氏又奉命继续随行护送，至边境时，噩耗传来，胡人忽得团结一致，反水来犯。
胡骑骁勇，连破两城，联姻之事作废，本就不是皇室所出的几位公主彻底沦为弃子，被困边城，无人问津。
唯有孙氏，带头杀出一条血路来，边城士族与百姓大多得以逃脱，只小部分老弱病残，实在无力，身死胡刀。
那天兵荒马乱，夕阳余晖泛着滚烫的红，城门处逃亡的最后一批人里，司马氏阿姜亦挤在其中，病弱之身本就是累赘，那骇人的刀光剑影更是叫人腿软，但好在，她一开始就没想过活。
所以，在她看到少年挥刀杀敌的背影，和逃亡的士族车驾与百姓时，不禁会想，怎有如此之人，明明有实力可以逃出生天，却还会回头拉一手被困之人，明知会陷入险境，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冲向其中。
彼时的少年一身戎装，逆着光，宝刀泣血，尘土飞扬之间也算不得形象多好，可他就是那般耀眼，那般骁勇非常。
他们明明离得很近，却又很远。她卯足了力气奔向他，心里想着，快点，再跑快一点……
尖刀刺入皮肉，不可承受的痛从胸口处传来，胡人之刀拔出时，温热的血溅了少年一脸，他错愕地看着她，只一眼便又投入战场中。
如此少年，晋少有，若不是因她，也不会来这边城之地，还不待长成为一代名将便要少年早逝，只叹可惜。
孙氏一路护她，免遭流民之乱，已经苟活。司马氏阿姜虽为女郎，但也懂得知恩图报，是以，她没想过活，却想他活……
月中天，梦醒。
胸口刺痛犹为真实，大姜被惊得大汗淋漓，捂着胸口，气短乏力。
“阿姊，阿姊？”
大姜回神，入眼是小妹一张担忧的小脸，她稍微喘了几口气，抚上小妹的头：“小姜，我们没有分开，太好了……”
李氏生小妹时难产而死，又不受宠，那时父王别说来看一眼，甚至觉得晦气连小妹的名也未曾取，后来依了旧俗，姐妹同名，以大小区分，是以，她为大姜，小妹便是小姜。
经此噩梦，再也没了睡意，大姜起身静坐，兀自看着屋外洒了一地的月光，小妹枕在她膝上睡得沉，纤细的手指一遍遍抚上小妹的脸颊，那梦境真实的让她害怕。
是上天在警示她吗，她是不是该在一切未发生之前做些什么。随后，大姜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梦是真的，皇命难违，除非她已经出嫁，否则一个小小庶女，如何能反抗家族决策。先不说她能否嫁出去，即便是嫁了，那小妹怎么办，只怕到时他们又打上小妹的注意。
一夜未眠。
秋月寒凉，幸得白日晴朗，日光温暖。属于她们姐妹的小院中，桂树飘香，大姜在院中塌上静坐，身旁只一贴身婢女，洒扫仆人一二，小姜不在院中，比起其他院落来，这里人丁稀少，倒显得几分凄凉。
“寒蝉，抱筝来。”
“外头风凉，女郎身弱，不若去屋内再弄？”寒蝉犹豫道，自家女郎打小体弱，一点凉风对常人来说舒适非常，可若女郎吹了，感染风寒也是常有，怎叫人不担心。
大姜微咳几声：“你且去罢。”
寒蝉只得进了里屋，抱出一张漆筝来。大姜套上指甲，微拨筝弦，发出一声清音来，而后她掌心覆于筝上，不再动弹。
“女郎，怎得不弹了？”
大姜摇摇头，她已许久不曾弄筝，刚才一声筝鸣，倒是让她想起一些往事来。
从前李氏在时，也时常弄筝，她是个有才之人，一曲先秦山鬼自她改编，院中人闻声落泪，那时大姜年幼，还听不出曲中意，直到今天想起，恍然窥见那曲中深意。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李氏才女曾一度仰慕会稽世子，世子貌美，人皆爱之，李氏亦如痴如狂，为此甘愿嫁他做妾。可世子风流多情，李氏的一厢痴愿，也在万般搓磨中消失殆尽，徒留伤悲……
“女郎说什么？奴不懂。”寒蝉不识句，只得好奇发问。
大姜叹：“一句祭文歌词而已。”
能将筝曲改编如琴曲般余音绕梁，忧思非常，闻声泣泪，李氏何等有才，只可惜被情爱困住一生，不被世人所知了。
想罢，指甲拨动筝弦，弦音流转，徐徐奏来，音响不大，却引来不少仆人驻足旁听。
寒蝉也愣住了，这曲子她当是有印象的，李氏弹过一次，过不多久，李氏难产，小娘子出生……
“阿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原是小姜不知从哪回来，远远瞧见自己的院子围着一群仆人，走近一听，嘿，竟是阿姊在操弄古筝。
小姜进了院门，弦未停，曲未断，那是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曲，好听，可又太过伤感，那无边无际的空虚，仿佛要把人溺毙。
于是她又搬来一把木琵琶，循着弦音的规律，轻快地弹起来，忽的一下，曲乐悠扬，无边伤悲过去，似枯木逢春，冰雪消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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