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堇城在忠亲王府外翻身下马,玉树早已经候在府门口等候。
“世子。”玉树朝他一拜,迎着他往里进。
是与东隅王府风格相同的建筑风格,裴堇城此前来过此处多次,此刻竟有刹那间的出神。想起戎朝鹤见到此情此景的心境,他眉间的痛惜与阴郁更甚。
戎朝鹤已经等在正堂,厚厚的门帘被两个丫鬟掀开,玉树接过裴堇城褪下的大氅与卸下的横刀,立在门外。
裴堇城修长的身形跨了进来,今日休沐,他身着鸦青色圆领常服,腰间束着墨色玉带,底下垂着乌金腰牌。
丫鬟都躬身退了出去。
堂内烧着地龙,温暖又安静。
戎朝鹤一身素衣裳,玉色花纹攀在窄袖上,延伸至缎面裙摆间,几不可见,人坐在四轮车上更显清瘦。她身下垫着厚厚的棉垫,腿上是柔软的毛绒毯子。
“裴大哥。”
裴堇城走近,仔细瞧了戎朝鹤,见她恢复的接近常人的脸色,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裴堇城拿起小桌上的茶杯,自斟自饮,说:“看来沧澜道长调养的不错,感觉身子恢复的如何了?腿何时候能下地走路?”
“师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再等两个月才能让我开始试着自己走路。”戎朝鹤有些无奈。
“伤了筋骨的确不可大意,你年纪还小,细细调养着,免得将来受罪。”裴堇城扯了嘴角,声音轻缓。
“裴大哥说话和我大哥一样,动辄老了以后会怎样怎样。不像二十二岁的,倒像是四十二岁的。”戎朝鹤看向裴堇城,弯了双眼。
“朝鹤。”裴堇城看着她虽淡薄却真心的笑意,感慨之余,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觉得词不达意,一时缄默。
“没什么。”戎朝鹤倒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笑说:“多谢裴大哥肯听我的,没有在朝堂之上提及兵败一事。裴大哥想要为我东隅提出异议,我很是感激。”
外敌暂清,能打仗的将军就不那么重要了,若此刻去搅昱京的混水,西陵往后绝不好过。
她不能牵连西陵,她还不起。
裴堇城知她所想,尊她所选。
“太子殿下在朝堂上向皇上请命,东隅暂时交由齐晟将军镇守,齐晟是王爷早年收的徒弟,名分上说的过去。皇上同意了。”
戎朝鹤闻言哂笑。
什么名分。
皇上只是为了让裴堇城的副将谢庭和西陵士兵尽早撤出东隅。又有周玉珩请命,顺水推舟罢了。齐晟虽是半个戎家人,可毕竟没有被正式认命,也会备受掣肘。
世家子弟中只有霍江陵和程九里算得上拿出手的武将,可他们二人都是家中独子,又都有一个旧疾缠身的老爹拼死阻拦,皇上要看世家老臣的脸色,不可能放行。
其余世家就算看中了东隅这块肉,可镇守边关日久天长,他们不仅怕战火再席卷而来,还怕扎根东隅便失了世家遮阴庇佑,绝不会让家中子弟前去。
东隅如今兵败,西陵一家独大,若再让裴堇城扎根东隅,那东隅与西陵两大重兵陲地的北境战区便都姓裴了。
皇帝怎么敢,朝臣又怎么肯。
二人对此心照不宣,揭过不提。
裴堇城踱步到戎朝鹤身旁,说:“真的不随我回北境吗?”
戎朝鹤没有看他,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窗外攀进来的寒梅,说:“时候到了,我便回去。”
裴堇城静默片刻,缓缓颔首,说:“昱京水深,多是身不由己的人。若哪一日你想抽身回去,便予我修书一封,我会即刻启程来昱京带你回北境。”
戎朝鹤看向他,笑着点头,“好。”
“玉树留给你?”
戎朝鹤摇头,说:“他是你精挑细选的近卫,应该待在交战地。”
“我从东隅王府带来了留守在王府内的近卫,他们都是老王爷亲自训练出来的好苗子,听闻你孤身在昱京,便与我一道来了,此刻正在前院侯着。有他们守在忠亲王府,我也安心一点。”
戎朝鹤颔首。
“老王爷和你两个哥哥的尸身,我已经葬在了戎氏陵墓。”裴堇城顿了顿,又说:“和王妃葬在一起。”
戎朝鹤眼眶陡然湿润,微挑的眼角泛着红,她深深弯腰鞠了一躬,低低道:“多谢裴大哥。”
裴堇城弯腰伸手抬着她的手臂,抬头看向窗外雪景,轻声说:“我与祈安相识于少年,同身为世子,又互引为挚友。我二人都曾说过,若有一日战死沙场,便照顾彼此的家人。这是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
除夕夜,百官宴。
戎朝鹤以行动不便,病体缠身为由,谢辞了宫中夜宴。在府内里谢过了太监带来的承惠帝与云皇后的赏赐,便在沧澜道长的催促下回屋歇下了。
满城雪色映花灯,忠亲王府一片漆黑沉寂,犹如烟火洪流里一粒不曾燃烧的火种。
子时的钟声响起,戎朝鹤闭上眼睛,枕着新岁入眠。
*
承惠三十年中元节。
昱京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晒人的日头烤着地面,不一会儿便将那一丝凉意蒸发。
寂寂焚香在仙观,知师遥礼玉京山。
沧澜道长这几年避无可避,如往年一般,一大早便被皇家道观的道长邀去了观内,请他与诸位道长一起向天地神明焚香祭拜。
今日昱京三大主街皆人满为患,百姓祭拜了先祖之后,便将孤魂牌悬挂在家中,随后制作江河浮灯。有的则上街采买,挑选自己满意的祈愿灯。
昱京城内的巡防一直由禁军担任,程九里出动了比往日多了两倍的人数维持秩序,最主要的便是谨防走水。
重阳大街南段临着大运河,画舫游船,酒楼花坊,数不胜数,是昱京最热闹的地段。律法规定朝官不得私下聚首饮酒作乐,这里便成了无功无名的贵子们吟诗会友的好去处。
当然,若当真在其中看到哪位朝官,大多也都心照不宣的视而不见,出了门也闭口不言。
日暮四合,华灯初上。
程九里身后跟着两队禁军,他打马穿行在周边街道,准备再将大运河畔巡视一番。
他转过宽巷,正看到前面街边卖馄饨的铺子内坐了一人。
霍江陵双手扶膝,大马金刀的独占一桌,御赐的绣春刀就搁在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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