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队列声靠近，霍江陵抬头看去，正看到程九里勒马停在铺子边。
程九里朝身后的禁军巡查队摆了摆手，队伍便先行而去。
“呦，下差了？这么悠闲。不回府，霍阁老怕是又要念叨你了。等我呢。”程九里没话找话，横刀一摆，搁在绣春刀旁，撩起袍摆坐在霍江陵对面。
二人同为世家子弟，自小一起长大，脾性相投，就连志向都是投军杀敌。
“闲啊。你今夜倒是有的忙。”霍江陵没有起身，语气有些懒散，扫了一眼人满为患的大运河畔，摇了摇头说：“我一直不明白，中元节不在家里待着，有什么可出来游玩的。回头看一下，手里牵的不一定是人是鬼。”
二人身量相当，又都生的俊俏倜傥，此刻官袍加身，坐在三面通风的棚子下，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程九里失笑，说：“看不出来你一个武夫，竟还信些鬼神类的。那你怎么不回家待着？不怕遇到女鬼牵你的手？”
“不是信。”霍江陵等店家将端上来的两碗馄饨放好，便拿起一旁筷笼里的筷子，继续说：“好奇，不得一探究竟。”
程九里也拿起筷子挑着碗里的馄饨吃了一个，说：“可探出来点什么没有。”
“暂时没有。”霍江陵扫视了一圈大运河上来回穿梭的画舫。
程九里笑着摇头，二人吃了一会儿，他又想到了什么，皱眉道：“近日早朝，太子殿下咳的越发厉害了。四年前沧澜道长刚来那会儿我瞧着明明好些了，怎么今年反倒比之前还不如。这沧澜道长的医术也不如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嘛，我以为能痊愈的。”
霍江陵点了点头，夹起的馄饨在筷尖打了个转，又掉进了碗里。
程九里自顾自说着，“皇上如今子嗣单薄。二十三年前的一场猎场围杀，四位皇子就太子殿下因为尚在襁褓中，被生母颜氏以命相护藏了起来，这才存活下来，还因为淋了一夜雨落下了病根。储君身体抱恙，倒是把我那老母亲愁坏了，整日的念叨。”
霍江陵笑了笑，说：“太子殿下只是体弱了些，又有太医院精心调养，担心什么。”
“就是因为一直精心调养着，可还是不见好转才让人忧心。殿下怎么还不成婚，赶紧再生一个小的，省的我母亲整日念叨。”程九里一口吞下一个馄饨。
“程夫人有什么念叨的，又不是他儿子患病。”霍江陵抬眼看他。
“滚。我母亲和颜娘娘没出嫁之前便是闺阁好友，因着父兄一起升官，从中土沧州的梅城一起搬来昱京的。梅娘娘的兄长也在那场围猎里丧了命，我母亲常让我多去探望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瓷器一般的人，平素里又谨言慎行，恪守君臣之道，从不私下宴请臣子。我要是单独常去探望，有些奇怪吧？而且不说话不合适，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我要是把和你在一起的架势拿出来，殿下不得被我烦的加重病情才怪。”程九里狼吞虎咽，一碗馄饨很快见底。
“此言有理。”霍江陵煞有其事的点头。
知道霍江陵是在说他烦，程九里笑骂了一句，搁下筷子，说：“你再转转吧，或者先去望卿楼等我，我把这一圈巡视完，就去寻你。”
霍江陵没胃口，只吃了两个就兴致缺缺的放下筷子，闻言朝他摆了摆手，说：“我今年已经被都察院的言官参了好几回了。”
“又不是只咱们两个被参，云风来可是有皇后娘娘这个倚仗，又是工部侍郎，不还是月月被参。参了就参了，言官不就干这个的，算下来两个月参我们一次，下次得排到八月了，怕什么，也就是罚点俸禄。”程九里站起身掏了银子放在桌案上。
“不愧是户部尚书的儿子。”霍江陵拍手。
程九里叹道：“可别提了。我老父说了，今年年节前我要是再不成亲，他就把我逐出家门。”
霍江陵哎了一声，说：“这不是巧了吗？”
“走了。”程九里摆了摆手，拿起一旁的刀挂在腰侧，转身要走，又回头，说：“你最近和那个秦在渊走的有点太近了，他可不是什么善茬。仗着自己老子是刑部尚书，没少祸害人。欸刚想起来，你今年因为赴他的宴席被参的次数可不少，都和云风来持平了吧？”
霍江陵低头搅着碗里的馄饨，说：“那可不成，我刚接了他的邀约，正准备去迦南楼。”
“去迦南楼？”程九里又一屁股坐下，一把抢了霍江陵的筷子，说：“霍少欲！你你你……”
程九里’你‘了半天，眼睛直瞪着，又突然噤声，站起身后退两步。
霍江陵哈哈笑道：“去走一趟罢了，不一定非得干点什么。迦南楼又不是只那一个营生，有意思的多着呢，嚷个什么。”
程九里看他笑的散漫，悬着心稍稍放下，又坐了回去，说：“你就听我的，以后别跟他走那么近。你要去也成，先把官袍换了再去，迦南楼可不是我们的地盘，别太招摇。我真得走了，这会儿道上人越来越多了。你进去给我清醒着点儿，别沾里面那些有的没的，否则阁老可真就要被你气死了。”
“你爹还是我爹？”霍江陵斜了他一眼。
程九里朝他摆摆手，转身走了。
霍江陵又戳了几筷子馄饨，也抱刀要走。刚站起身，便见一旁的人流里钻出来一个小郎君，手里拿着龟壳，被几个红粉罗衫的女子拉扯着。
春蜩嬉笑着，对那些女子连连作揖，说：“姐姐们！姐姐们莫急！咱们改日再算，改日有的是时间，我今夜忙呢！忙呢！”
几个人挤出人群，那些女子抬头便看到霍江陵抱着刀，面色不善。
霍江陵下了差没有归家也没有回办差大院，便直接来了这里，是以身上还穿着绯色猛虎补子官袍。他身形比起四年前更显健硕，个头高大压迫感十足，一双丹凤眼若是不笑，便透着一股凛冽凉意。
那几个女子霎时间退了个干干净净。
春蜩眯眼睛笑，小跑到霍江陵面前，看了眼桌上的两个碗，垮下脸，说：“公子，你把我的这份也吃了啊。”
“谁让你回来这么晚。”霍江陵睨了他一眼，抬步就走。
春蜩又小跑着跟上，苦着脸说：“我跑得很快了，路那么远，人那么多，还骑不了马。”
“拿到了吗？”霍江陵步入人群，头也不回的问。
“拿到了，在怀里呢。宋哥哥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公子亲手交给秦公子，不可假手于人。”春蜩说着就要掏出来给霍江陵，“喏公子，你拿——”
“装着吧。”霍江陵扫了眼四周人潮涌动，哂笑道：“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拿到手还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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