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珩抬眸看向承惠帝，片刻后一拜，恭声道：“父皇圣心裁决，儿臣无异议。”
“如此，此事暂定于此，都起来吧。”承惠帝皱眉看着跪了满殿的朝臣，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群臣恭声谢过，这才起身站定。
霍忠被高怀钦重新扶回座椅上，目不斜视的端坐着。
“陛下，臣有本启奏——”刑部尚书秦越海出列，正欲开口，却听得殿外一阵骚动。
群臣侧头看去，高怀钦看了眼蹙眉的承惠帝，当即一甩拂尘尖声呵斥，“外面何事？惊扰了朝堂议事，罪不容诛！”
殿门大开，禁军总督程九里携着外间冷风疾步而来，俊秀的脸庞上满是急色。
他今日不当值上朝，照例如同往日一般准备巡视一圈京城街道，便卸甲归家歇息，却在途中与手持云州军报的传讯兵迎面碰上。
问过因为日夜兼程而疲惫不堪的传讯兵后，他顿觉不妙，当即策马而来。
户部尚书程中庭看着儿子程九里急匆匆而过，与群臣一样，皱紧了眉头。
待程九里跪拜之后，承惠帝不待程九里说话，便蹙眉问道：“九里，何事如此匆忙？”
程九里双手托着军报，沉声道：“回陛下，此乃云州州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请陛下过目。”
高怀钦赶忙快步接过，呈于承惠帝。
承惠帝凝眸展开，军报不长。看完了，他的目光停在烽火台三个字上。
群臣看着承惠帝逐渐难看的脸色，心头擂鼓。
程九里没有打开军报，只有传讯兵的口述，但看承惠帝的脸色，想来和他知道的一样。
东隅点燃了烽火台。
东隅作为大盛边防重地，迎战外敌自是家常便饭，交战地几乎每日都是战火纷飞。
可从来没有点燃过求援用的烽火台。
东隅大境十四万士兵便是守护大盛腹地、痛击外敌的盾牌，如今这面盾牌却点燃了求援的烽火台。
这意味着什么？
承惠帝合上宛若千钧重的军报，迎上一众朝臣的目光，沉声说：“云州州府上秉，东隅点燃了烽火台，交战地战况不明。”
此言一出，满殿沉寂，紧接着是满座哗然。
大盛史上，东隅已经百十年不曾点燃过烽火台，上了年纪的老臣犹记得上一次东隅与西陵同时燃起烽火时，史书上笔墨描绘出的中土六州几近沦陷的惨状。
周玉珩蓦地站起身，原本便有些苍白的面庞已经血色尽失。
程九里抬眸看着承惠帝，等着他发号施令。
昱京五万禁军与六城守备军枕戈待旦，他程九里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边陲有难，只要皇命一声令下，他可以立刻率兵出征。
程九里躬身请命，道：“臣愿携三万禁军与六城守备军起兵固防，支援东隅。”
户部尚书程中庭赶忙出列，道：“陛下，中土六州有四万守备军可以出兵，且烽火台点燃，西陵必定即刻出兵支援东隅。禁军要职乃是保护陛下安危。如今霍指挥使远赴江州钦提要犯，陛下身边怎可再少了禁军防护。”
程九里侧眸看向父亲，眉头一皱，程中庭却不看他。
霍忠随后道：“陛下不必太过担忧，东隅有我大盛十四万士兵驻守，又有东隅王与戎世子率兵亲征，且军粮已经运到，将士们饱食迎敌，必能击退北寒部。”
不错。
中土六州共有四万守备军，西陵在看到烽火求援时立刻出兵，全速跨越云州抵达东隅大境只需十日。东隅十四万士兵直面迎敌，不论北寒部再如何攻势迅猛突袭交战地，也能坚持到援兵抵达。
一众朝臣思及此又重新安定下来。
周玉珩看向程九里，涩声道：“可有东隅传来的军报？”
程九里拜向周玉珩，道：“回殿下，不曾。云州军报发于十日前，东隅现况如何，暂不知晓。”
再快的马，从大盛北境防线往昱京日夜兼程的跑也至少要十日。
云州州府再看到烽火台被点燃时便即刻向昱京传讯，十日抵达。东隅交战地的军报，至少也要等战况明了，才会由东隅王盖章传书。
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身处朝堂，如今能做的便是等。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周玉珩定了定神，莹白的手指无意间触到腰间刻着‘平安’二字的玉佩，随后紧紧握住。
*
霍江陵一行的确已经过了兰城，正处兰城与江州的交界处。
望京山山脚下的茶棚三三两两的进着人，初冬已至，返乡的、出行的多了起来。为免遭遇降雪，他们大多选择平坦的官道，因而在此相聚。
初冬的天气，遮阳棚起的作用便只有挡风挡雨。
今日天阴云霾，无风无雨。
霍江陵刚取下披风，坐在木凳上，端起面前木桌上的海碗将茶水一口饮尽，搁在左手边的绣春刀闪着寒光。
官道旁的茶棚架势不小，可他们一行猿臂狼腰的锦衣卫落座后便显得有些拥挤。
茶棚四周站着巡视的缇骑，手里压着横刀，无视路人压低脑袋扫过来的目光。
棚内，一个少年夺了小二手里端着的盘子，快步走到霍江陵旁边，将装有酱牛肉的盘子轻放在桌面，嬉皮笑脸的说：“公子，快趁热吃，吃完还要赶路。”
霍江陵看了眼风风火火的近卫，说：“急什么？”又看了眼满满一大盘的牛肉，放下海碗，又说：“要这么多，你是要撑死我吗？”
春蜩面容青涩，不过十五六岁，他依旧端着笑脸，说：“嘿嘿，公子，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今日指定要下雪。咱们距离下一个驿站还有三个时辰的路程，现在已经酉时了，天黑之前是赶不到了。不如多吃点，吃饱喝足，雪来时能抗。”
“下雪雹子吗？有什么需要抗的？”霍江陵捡了一块牛肉，丢入口中。
临桌的青年弱冠之龄，斯斯文文的长相，让人看不出他便是掌管诏狱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宋清河。他浅饮着茶水，闻言轻笑，打趣道：“昱京地势偏南，即便是严冬也鲜少下雪，即便下了也是薄薄的一层。平日里又没有什么能够劳动江陵下到地方的差事，若真下了雪雹子，春蜩估计要拾几个揣兜里。”
春蜩不高兴被揶揄，可想了想又忍不住兴奋，一转身来到宋清河身旁，说：“清河哥，我还真没见过雪雹子呢！咱们越走越往北，要真能见到雪雹子，也算让我长长见识！公子也没见过呢！是不是公子？”
霍江陵哂笑一声，“稀罕什么雪雹子，咱们南境的雨不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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