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白幡

“欸公子,你三年前在府里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跟老爷说的,你不是说等你及冠了,要向皇上请命去东隅或者西陵参军守家卫国吗?”春蜩又小声说:“老爷还打了你一顿。”

霍江陵斜了他一眼,说:“怎么?不行?小爷我是去参军,又不是要看雪雹子去的!”

“行行行。”春蜩点头如捣蒜。

四周散开坐着的锦衣卫也陆陆续续吃上了,都拿眼瞟着霍江陵。

霍江陵扫了一眼他们,说:“跟我这儿装什么?想喝就喝点,没听这小子说一会儿下雪吗?天黑前赶不到下一个驿站,大家伙儿都要冒雪前行,都给我吃饱喝足暖了身子,别一会儿哼哼唧唧的嫌天冷,怕路滑。”

锦衣卫哄然大笑,赶忙解着腰间挂着的酒囊,还不忘朝霍江陵拜谢,说着:“多谢大人体恤!”

霍江陵体魄健硕,个高腿长,尚显青涩的面庞放荡不羁,谈笑间满是年少的肆意,在一众身形魁梧的锦衣卫汉子里同样扎眼。

过路的行人畏惧于这一支平日里见不到的队伍,偏又心生好奇。尤其是女子经过时,掩着面忍不住往这边茶棚里瞧。缇骑多是未成家的小子,昱京与临京的六城人氏,一个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清河哥。”春蜩朝邻桌的指挥同知宋清河挤眉弄眼,从袖中摸出一个摩挲的油光发亮的龟壳,置于掌中正欲摇晃壳中铜钱。

霍江陵手中筷子一转,掷向春蜩手中的龟壳,筷尖顶着龟背,‘嗖’的飞出遮阳棚。

“哎哎哎我的宝贝!”春蜩抬步去追,眼见龟壳飞向前方官道,脚下一跳,便终身跃起,直逼而去。

恰逢前方官道拐角,一阵马蹄声疾行而来,春蜩瞪着眼睛看那骏马迎面奔驰而来,正处在空中的身子一僵,认命的闭上眼睛。

‘嘭’地一声响,春蜩与骏马相撞,骏马嘶鸣一声,停下奔速高扬前蹄,马背上端坐的斥候兵大惊失色,后面紧跟着他的两匹骏马上的士兵也齐齐勒紧缰绳,生生止住脚步。

斥候兵喝道:“吁——、前方何人!阻挠军报传送,你可知罪!”

他后方跟随的两个士兵当即拔刀,护在斥候兵马前。

春蜩五体投地,痛呼着不知该揉哪儿。

“春蜩!”宋清河惊呼,顾不得平日里的斯文庄重,拎着袍摆赶忙跑来,将春蜩扶起。

三个士兵在此时也看到了身着锦衣卫袍子的宋清河,头前打马的斥候兵当即看向一旁的遮阳棚,见一众锦衣卫个个扶刀虎视眈眈的盯来,同样毫不示弱的盯了回去。

“又是军报?”霍江陵走出棚子,看向身着战袍的斥候兵。

锦衣卫指挥使乃正三品朝官,他身着承惠帝御赐的飞鱼服,手持绣春刀,蟒袍玉带加身,金黄交替的颜色,象征着皇权独宠,昭示着他在御前的地位。

斥候兵翻身下马,同另两位随行士兵一起躬身跪拜,“拜见霍大人。”

霍江陵看着斥候兵的衣着,问道:“交战地的军报?东隅还是西陵?”

斥候兵始终面沉如水,他一路从东隅打马,怀里装着裴堇城亲手交付的的军报,这一路上压的他喘不过来气,战袍沾满了风尘,脏的不行。

他面对光鲜亮丽的京官,始终不卑不亢,依言回道:“回霍大人的话,军报由我西陵世子所写。军报呈递不容耽搁,卑职告辞。”

霍江陵看着形容有些狼狈的斥候兵,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传讯兵传讯途中都有专门的驿站休整,尽管因为赶路会显得风尘仆仆,可眼前这个斥候兵流露出的神态却不止有赶路的疲惫。

前两日云州的传讯兵匆匆打马而过,他本不觉有什么,可时隔两日又看到交战地的军报,怎么想都不对。

霍江陵上前一步,问道:“交战地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话本不该他问,可他和程九里都没有这个自觉。

况且,他又没讨军报来看,问一嘴罢了,谁也不知。

斥候兵已经上马,闻言一怔,随即看向没有一点让路自觉反而直愣愣站在路中央的春蜩与宋清河,以为他们要枉顾律法强抢军报。

“此次军情呈报乃裴世子向皇上所书,只有皇上可阅,霍大人岂可逾矩!”斥候兵声音生冷,毫无惧色。

春蜩闻言梗着脖子上前一步,道:“你这个人怎么跟指挥使大人说话呢?你知不知道——”

宋清河一把拉过春蜩,捏着他的后脖颈阻止他再妄言。他看向霍江陵,轻轻摇了摇头。

霍江陵笑了一下,没有不悦,当然也不觉得自己僭越。

他对斥候兵说:“我又没说要看军报,只是问一下交战地可是发生了什么要事。”

斥候兵受过裴堇城的叮嘱,铁了心不想通融,眼见霍江陵身后的锦衣卫虎视眈眈,当即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令牌,竟是裴堇城的世子腰牌。

“恕难从命。见世子腰牌如见世子!霍大人,请让行!”斥候兵高居马上,手举腰牌。

春蜩看着这个倔驴似的雪雹子,磨了磨牙。

霍江陵眯眼看向他手中的令牌,淡了笑意,朝世子令牌拱手鞠了一礼,随即示意春蜩与宋清河让开。

斥候兵收好令牌,不看众人,一拉缰绳,战马嘶鸣,三人一行,向着昱京的方向奔去。

春蜩揉着胳膊腿,走到霍江陵身边,嘟囔道:“这三个雪雹子也太无礼了,说话嘛,有商有量的,回句话的功夫,急眼个什么劲?咱们又不会抢他们的军报,还要摆裴世子的令牌,我们是什么不讲理的山野土匪吗?”

“职责罢了。”霍江陵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官道尽头,笑意消失,眸色晦暗不明。

宋清河看了眼霍江陵,低声说:“大人也觉得不对劲。”

霍江陵收回目光,嗯了一声,又说:“交战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东隅戎氏与西陵裴氏戍守边关多年,对付北寒部自有办法,这些年也没有让北寒部踏入一步,能发什么大事,竟让裴世子将自己的腰牌交付?”宋清河摩挲着腰间的竹笛,想不明白。

霍江陵摇了摇头,双臂环抱,道:“回了京自然就知道了,走吧。”

锦衣卫赶到下一个驿站时子时已经过半,别说雪雹子,就连一片雪花也没有见到。

春蜩被一众锦衣卫笑的抹不开脸,捂着脸冲进驿站,还不忘嘀咕着:事出反常必有妖。

路过霍江陵身边时,被霍江陵撸了一把后脑勺,笑骂了他一句。

*

西陵军报两日后的子时传回昱京,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动荡,百姓哀悼。

一夜之间,昱京的街头挂满了白幡。

太子指派贴身近卫少尧率领一队侍卫,带着一位鹤发老者趁夜出城,一路急行直奔向北。

承惠帝第二日便着礼部侍郎率领仪仗队出京接应戎氏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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