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凉城府衙的办差大院门口停下,春蜩去南门接人还没有回来,门口站着宋清河。
宋清河迎了上来,办差大院的门口已经换了锦衣卫看守,此刻齐齐朝霍江陵行了一礼。
霍江陵翻身下马,眼神询问宋清河。
宋清河点了点头,扫视了一圈护在马车四周的西陵士兵,然后看向已经下马的玉树,声音温和的说:“玉侍卫,已经为戎小姐收拾好了寝屋,去接应沧澜道长的人很快便回。你们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快快请戎小姐进屋歇息吧。”
“多谢宋大人。”玉树拱手谢过,随即抬步踏上马车,在门帘外轻唤了一声:“白榆。”
白榆已经为戎朝鹤裹好了大氅,闻言掀开了车帘。
玉树踏入车厢,俯身将戎朝鹤抱了出来。
大氅已经换了女子款式,素白的颜色,厚厚的绒将同样一身缟素的戎朝鹤包裹在其中,雪光映照下,她的脸色苍白依旧。
玉树一步步走下脚踏,踩到雪地时,正听得宽巷尽头的拐角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众人皆侧头去看。
戎朝鹤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极其认真的、在注视着她的眸子。
对视几瞬,那马蹄声已经行至近前,骏马嘶鸣,有人翻身下马。
“是阿鹤吗?阿鹤——”苍老的声音有些沙哑,人未至,话入耳。
霍江陵蓦地回神,移开了眸子。
戎朝鹤听到熟悉的声调,熟悉的称呼,酸涩的眼眶又开始湿润。
她侧头去寻声音的来源,沧澜道长已经快步来到她的面前,手腕随即被扣住。
“怎么、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沧澜道长探着戎朝鹤的脉搏,白发垂髫的老者已然红了眼眶。
自从东隅兵败的军报传到昱京,他连夜策马而来,路上将那军报上的字一个个的咀嚼吞咽,可每一个字都令他无法接受。
他年少与东隅王戎丞结拜成兄弟,戎丞投身军营,壮志在保家卫国。他四处游历,寄情在山河万里。
他成了叱咤沙场的东隅王。
他做了无拘无束的世外仙。
跑了半辈子,临老了想要好好看着好兄弟的孩子,能在烽火连天的交战地里活出来。
王妃早逝,他们三个没有了娘亲的疼爱,戎丞又经常四处征战不着家。
他便教他们拳脚功夫,教他们医术自保,他想把他这大半辈子学到的东西全部倾注,他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对待,他看着他们三个一天天长大。
戎祈安身为长子已然能够独当一面,为好兄弟分担交战地的压力。
戎云堂与戎朝鹤这两个双胎兄妹也越发懂事,他甚至是刚看到戎朝鹤在交战地,和父兄们一起过的简简单单的及笄宴。
本以为是‘晚年安享乐无边,岁月静好自在天’。
不曾想,却是晴天霹雳,黄粱一梦。
怎么、怎么就成了如今这样——
“师父……”戎朝鹤嗓音干涩,面对如同父亲一样存在的沧澜道长,一路上紧绷的情绪豁了口。
玉树觉得,怀中人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他微仰头,却被雪落了满眼。
*
沧澜道长细细瞧了戎朝鹤的箭伤,写了药方,让随行护送的两个西陵士兵连夜策马送回了交战地。
戎朝鹤的身子已经虚弱不堪,沧澜道长坚持让她停在凉城休养一段时间再赶路。
两日后,礼部侍郎赶到凉城,即刻就要接戎朝鹤回京。可看着护了一院子的西陵士兵,只得修书一封禀报承惠帝。
院子的确很清净,除了一路随行的人,便只有沧澜道长每日进进出出。
他和少尧来时根据裴堇城在军报上的呈述,从太医院带了好几味珍贵的药材,正好派上用场。
一晃十日过去,沧澜道长的脸色也逐渐好了起来。进出庭院时,不再一言不发,步履匆匆。
戎朝鹤的身体逐渐好转,不会再时不时的咳出血。
只是,右腿上的伤伤到了筋骨,短时间内右腿依旧不能使力,下床也只能依靠搀扶。
屋内寂静,沧澜道长在桌案旁写着明日需要更换的外敷药和内服药。
戎朝鹤靠在床头,透过窗子看向外面。
“又下雪了。”
“是啊!今年昱京这边的雪下的比往年都多。”沧澜大师应着,放下笔杆,拿起纸吹了吹墨迹,又叹了一声:“这个冬,江州的百姓不好过。”
这个冬,东隅大境的百姓也不好过。
但这话他没说出口。
戎朝鹤自从前几日见到沧澜道长时哭了几声,后面便再也没有袒露过情绪。
沧澜道长看着她寡淡的眉眼,心绪万千。
“阿鹤。”
“嗯。”戎朝鹤应了一声,却不听沧澜道长有后话,便转眸看向屏风外的人影,“师父。”
“晚上是不是睡得不好。”沧澜道长虽是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戎朝鹤一怔,似是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随即笑道:“是睡得不好。师父不用担心,我只是伤口疼,等长好了就没事了。很快就会好的。”
*
宋清河起了个大早,和霍江陵一起向衙狱去,账目核对顺利,他们明日便能启程回昱京了。
路上白雪皑皑,他们没有坐马车,一会儿还要再去城中巡视一下赈灾场地,安抚灾民。
雪下的不大,二人打马而行。宋清河见霍江陵眼下发青,便问道:“没睡好吗?”
霍江陵揉着眉心,应了一声:“嗯。”
宋清河说:“账目都没问题。”
“没问题才不正常。”
宋清河看向四周街道,说:“是啊!”
他们这几日东奔西走,将江州四城全部巡视了一遍,将江州四城巡视了个遍,也走访了百姓。
若是按照江州与朝廷、南桑对接的账目来算,江州的百姓大多应该饱食无忧才对。
可偏偏入账和发放的数额都有条有据,饿死的的百姓却依旧不断。
询问了一部分百姓,他们便说粮食和用品发放到他们手中,不过一夜便会被地痞流氓抢走。
他们跟着百姓提供的线索找到几家赌坊和暗娼馆,最后的矛头都是指向谢明。
谢明在衙狱里供认不讳,人是他指使的,问他将搜刮强抢的粮食和物资都藏到了何处,他却支支吾吾起来。
他们只有钦提的手令,没有审讯的权利。究竟如何,还是只有将谢明押送回昱京,待承惠帝与都察院商酌。
“郑守居老宅的家产的确已经变卖,粮食走了衙门发送给了灾民,银钱运到了尚算丰收的幽州换成了粮食,也全部变成了赈济粮。这份账目奉到皇上御案前,等到江州灾情一过,他郑守居想不往上升都难。”宋清河勒着缰绳,长叹一声:“合着咱们弟兄昏天暗地忙活这些天,一点功劳没捞着,就做了个案头胥吏,然后再把他的功劳双手奉上,倒像是在给他抬轿子。”
霍江陵笑了一声,道:“他好像是你的远方表叔,他升官你又没有什么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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