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江眠还是同李烨换了马。
为了避免这位不要命的小少爷再牵着马发疯,两匹马的缰绳都被李烨牵在了手里。
这样一来就别说什么策马扬鞭了,前进的速度对两匹神骏来说也就散个步。
一开始,江眠那点儿兴趣还在,老老实实听李烨教学,但没过一会儿就烦了,心不在焉地左看看右看看,最终目光落在了照雪身上。
李烨就牵着马走在旁边,没一会儿就注意到了江眠的走神。
照雪和白夜从小一起长大,吃住都是一样的,要说体格,那都是一样的矫健,除了性格之外,最大的区别就是颜色了。
李烨想到江眠带的行李中那一叠的白衣,心说这也太喜欢白色了,衣服要穿白色的,马也要骑白色的。
这时,百无聊赖的江眠突然道:“他俩能跑多快?”
李烨一听,知道这是不愿意老实学骑马了,就想感受飞驰的快乐。
他心里摇着头笑了笑,但原本也就是带江眠来玩的,玩么,开心最重要,于是他向身旁伸出手,道:
“过的来么?”
江眠闻言一挑眉,没多犹豫,扣住伸向他的手臂,一借力,白色的衣摆飞起,眨眼间,人便已经稳稳地落在了照雪背上。
坐好之后,他还偏过头,对身后的人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这有何难?”
虽然他习武那会儿是三天两头撂挑子,但听他师叔说的“打不过还可以跑”,好歹也跟着学了两招轻功。
李烨也是一笑,伸手绕过身前的人,撒开了白夜的缰绳,握紧照雪的那根,双腿一夹马腹,喝道:“走!”
这回跟江眠先前闹着玩儿的那次可不一样,照雪扬起前蹄,长嘶一声,风一样冲了出去。
江眠被带着往后一倒,后背紧贴上了结实的胸膛,身后人的心跳声也跟着撞了过来,撞地江眠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两侧的风景飞速地倒退着,而白夜也跟着跑了起来,同照雪平齐着往前飞奔。
迎面吹来的劲风像是能把人卷跑,江眠眯着眼睛,他手上什么凭依都没有,索性不费那个力气硬要把腰挺地板直,顺势往后一仰,舒舒服服给自己找了个软硬适中冷暖合适的靠垫。
这片马场是真的很大,江眠脸都被风刮麻了才看到了远处的围栏。
两匹骏马放慢了脚步,吹过的风也从飞沙走石般的剧烈,变成了和煦的轻抚。
江眠靠在身后人的怀里,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穿过几层单薄的衣料透过来的温度,微烫的体温蒸地他耳根一热,像是刚下锅的活鱼,腾地一下弹了起来,坐直了身体。
李烨怀里一空,下意识低头,看见藏在白色衣领下的脖颈泛上了一层薄红。
江眠深吸一口气,装模作样地扯了扯衣领,指着更远处一片看着颇为雅致的庭院,道:“那也是你的院子么?好热啊,能过去歇歇么?”
“不是我的,”李烨收回目光,顺着江眠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中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异样,他道:“不过去歇歇倒是没问题,那是我……老师住的地方。”
“你老师?”
江眠想了想,那就是太傅咯?太傅住在这地方?那每次上个课多麻烦啊,一来一回小半天时间都耗在赶路上了。
这么想着,江眠不解地问道:“你老师是在休假么?这离城里也太远了吧。”
李烨又说了声“不是”,回道:“老师他……身体不太好,早就不在朝中任职了。”
“哦。”江眠恍然,太傅大约是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年纪大了,来这清净的地方养老的。
他可是万万没想到,半柱香后,李烨称“老师”的人,居然是位看起来还不及他师叔年纪大的年轻男子。
李烨将两匹马交给迎上来的小童,偏头对江眠低声道:“这是我老师,君晏,君先生。”
江眠睁大眼睛看着檐下那位眉目温柔的男子,皎皎若林间月,肃肃如松下风,大约指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不过确实如李烨所说,他老师的身体并不好,姿容俊朗也难掩病色,裸露在外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白,青竹色的衣衫下空荡荡的,微风一吹衣袍就陷进去一大片。
江眠垂眸,拱了拱手,道:“君先生。”
李烨也跟着行了礼,道:“老师,这位是江眠,是……怀老先生的徒孙。”
江眠以为他会说自己是新结识的朋友,没想到李烨居然直接扯到了他师公身上,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偏过头,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李烨神色未变,只借着手臂的遮挡,不动声色地抿紧了唇。
眼见着这一头的气氛就要变得尴尬起来,不远处一声轻笑插了进来。
君晏走上前来,笑道:“先前听说殿下生了病,太医院上上下下忙了个天翻地覆,前两天才见好,我还想着这可并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原来,是有怀老先生的弟子相救。”
君晏说着看向江眠,竟也抬手要行礼。
大约是他身上的气势同旁人太不一样,一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江眠居然下意识觉得自己受不得这一拜,身体先于脑子,下意识伸手扶住,道:“君先生言重了。”
隔着层层布料,江眠刚一触到先生过分单薄的手臂,君晏便收回手,偏过头咳嗽了起来。
方才拴马去了的小童闻声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嘴里喊着“先生,先生”,连忙将人扶住了。
小童焦急看向李烨,语无伦次道:“殿下,后头还熬着先生的药,我我我——”
李烨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我去看药,你先扶先生进去。”
君晏急促地咳嗽了一阵,缓过来之后抬起手,对小童轻声呵斥道:“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不过是吹了几丝凉风,作何这么慌慌张张的。”
小童扁了扁嘴,嘀咕道:“那还不是先生太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
君晏无奈笑笑,转头看向一旁的两人,刚要说什么,却被李烨打断:
“先生,前几日刚下了场大雨,天还凉着,您就进屋歇着吧,我去看药。”
他刚说往,小童便接过话头,道:“是啊,先生,您看殿下都这么说了。”
君晏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罢罢罢。”
小童小心地搀着君晏往屋里走去了,李烨也转头看向江眠,道:“你同我一道——”
李烨心里揣着事儿,猝不及防跟江眠直勾勾的眼神撞上后,刚说了半截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嘴边。
江眠同他对视片刻后眨了下眼睛,摆了摆手,道:“同你一道做什么?我是可是大夫,当然是要跟着病人走,那药你自己熬去吧,我去进屋看看。”
说罢他便抬脚往里走了去,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欠奉,只留下李烨站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夹带着茫然的神色。
小童扶着先生进了屋,刚坐下没多久,江眠就掀开帘子跟了进来。
他不客气地往矮几对面的蒲团上,直接道:“君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话,我给您把把脉?”
“欸?”
君晏还未开口,拎起茶壶正要倒茶的小童先出了声,他这些年见过不少来给君晏诊治的太医,都是鸡皮鹤发的白胡子老头,如今这小少爷看着年纪也不比他大多少吧,能是大夫?
于是疑惑道:“你是大夫?”
江眠点头,道:“家中是行医的。”
小童一听,心说原来是行医世家,那大约是从小便受家中长辈熏陶,顿时心中一喜,待要再说什么,被君晏抬手打断:“小禾,越来越没规矩了,这位是怀疾老先生的弟子,不得无礼。”
小禾连着被训了两次,也不敢再跳脱,低下头,闭上嘴老老实实在一边给两人倒茶。
江眠已经开了口,君晏也不好推辞,这么多年来他看过的大夫无数,并不在乎再多这么一位,于是冲江眠一拱手,道:“那便有劳江公子了。”
这次,江眠没再伸手扶他,待小禾将脉枕寻来,便伸手搭在了他的腕上。
“君先生早年……是遭遇过什么大悲大恸之事么?”
江眠垂着眸,问道。
小禾早已经被君晏支使去厨房取点心了,这别院里就小禾一个伺候的人,他一走,屋里便只剩江眠同君晏二人。
听见江眠的话,君晏笑了,道:“江公子果真青年才俊,医术高明。”
江眠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君晏神态自若,依旧是浅浅地笑着,并不言语。
见他不愿多言,江眠也并不强求,收回了手,道:
“先生这病,须得静心慢养,您现在用的方子都是太医院那群老……咳,老先生开的吧,我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您照着吃就对了。”
君晏也收回了手,闻言一挑眉,道:“多谢江公子,不过……江公子是如何知道,我现在用药的方子的?”
江眠道:“不就放后院熬着呢么,一闻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君晏点了点头。
那药似乎是要出锅了,被人掀了盖,飘进屋里的药味也跟着浓了几分,和屋内原本的熏香混在一起,惹地江眠揉了揉鼻子。
他似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有些担不起这个“谢”字,便又开了口,道:
“先生屋里点的香也是太医给专门配的吧。”
君晏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也能闻出来,佩服道:“确是,江公子好学识啊。”
江眠对这话语间的夸赞并无反应,他单手托腮,看着随风轻晃的门帘,另一只手垂在腿上,隔着一层荷包,捻着腰间挂的玉佩,接着道:“这方子当是按凝神静心来配的,但先生用的香里,却掺了一股白梅的味道。”
江眠转过头看向对面的人,“这也是太医开的方子?我倒是不知道,白梅的香味,也能入药么?”
这话其实有些咄咄逼人了,但君晏并不恼,脸上浅淡的笑意甚至多添了几分温和。
他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落在江眠身上的视线变得宁静而悠远,像是透过时光在看着什么别的东西。
“年前,城外的白梅开了,我总觉得花开的时间还有很多,不急着去看,谁想突如其来一场大雪,待再想要去赏花时,竟只剩残枝,遍寻不到一朵花。”
君晏放下茶杯,笑着摇了摇头,自嘲一般:
“到如今,也只能寻些香气,聊以自|慰。”
江眠听完他讲的故事,偏过头依旧盯着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的门帘,淡然道:“这样。”
门外,李烨端着药站在檐下,他没有江眠那样灵敏的嗅觉,此刻鼻尖萦绕的都是清苦的药汤味。
但也许是君先生的故事讲得太好,他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幼时,那时候他还很小,同母妃一同住在洛水轩。
洛水轩是皇帝专门为月妃修建的宫院,里面种满了月妃最喜爱的白梅,一到花开的时候,满园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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