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章

李烨是在一阵熟悉的药香中醒来的,他睁开眼,初时只能感受到一片黑暗,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适应了朦胧的光线。

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锦被当中,层层纱帐落下来,隔出四四方方一片小天地。

屋里并未点灯,阳光透过窗户纸,只浅浅地铺了一层在室内,一切都看不真切,唯一清晰的,只有耳边轻浅的呼吸声。

呼吸声?哪里来的呼吸声?

李烨觉得自己这一遭大约是摔坏了脑子,不然不至于如此没有警惕性,隔了这么久才发现身边躺了个人。

想要爬恒王殿下的床的人不在少数,至今还没有成功的,这次不知是那位手眼通天的,竟成功将人送了来。

思及此处,李烨脑子里已经涌出数种让人彻底消失的方法,他胳膊一撑想要起身,却骤然发现自己胸腹麻木一片,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起身起了一半,猛地又摔了回去。

褥子垫地很软,这一摔并不疼,但是动静却不小。

身边沉稳的呼吸声一滞,李烨察觉到之后,目光骤然冷了下来,他偏过头,想看看究竟是何人为了恒王妃的位子,不惜如此轻贱。

他眼中带着厌烦与一丝鄙夷,但这所有的情绪,都在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只见那人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眼睛,迷瞪了一小会儿后,猛地转头看过来,稍显稚嫩的小脸上还压着枕头印,一双泛红的大眼睛十分不满地盯着他。

片刻后,李烨听见他开口道:“殿下,虽然我好心给你上了麻药,但劳烦您别感觉不到痛就随便折腾,毕竟您昨天都快被捅成筛子了,我好不容易才缝上的。”

说完之后,他大约是觉得威胁的还不到位,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道:“你要是敢让我返工,我就一针戳死你。”

这话听着很熟悉,李烨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江眠见状冷哼一声,道:“还有心情笑,要不是又被我捡到了,伤成那样你有十条命都该交代了。”

李烨垂下视线,低声道:“多谢,你又救了我一命。”

江眠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下肩膀,道:“谢就免了,老实交代吧,本该老老实实在京城待着的恒王殿下,为何会满身是血地出现在金陵药庄的后山上?”

李烨沉默片刻,还未开口,江眠又道:“而且还有一件事情很奇怪,为何我前脚刚捡到你,后脚知府就亲自带人过来,说是正在搜查嫌犯?”

话音刚落,李烨脸色就是一变,江眠将他的一系列反应都看在眼里,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干脆又躺回了床上,侧过身,单手支着脑袋,隔着不足一臂的距离同身旁的人对视着,轻声道: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他用的是问句,但是语气确实笃定的。

江眠一躺回来,那股清浅的药香便又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

李烨突然间生出一股冲动,想将那些明的暗的,阳光下的黑暗中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但那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江小神医配的麻药虽然效果拔群,但暂时还没到能够把人脑子也麻晕的地步。

李烨非常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一旦从他嘴里说出去,江眠,甚至整个金陵药庄,都再也不能独善其身。

他不想说谎话欺骗江眠,但也必须进行必要的隐瞒,好让事情不要脱离自己的掌控。

江眠见他半天不说话,伸出手不耐烦地戳了戳他的侧脸,催促道:“快点说。”

李烨被戳地一愣,放在京城,何人敢对恒王殿下如此不尊敬,可惜这是在金陵,他正躺在别人的地盘上,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

他叹了口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我是奉皇帝的密令,来这里查案的。”

“哦……”

江眠微张着嘴愣了一会儿,随即道:“那我不听了。”

话已经到了嘴边的李烨:“……?”

江眠翻过身,仰面躺在床上,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虽然都要死,但两年后死和两天后死,区别还是很大的。

江眠说着,歪着脑袋看向他,眨了下眼睛,道:“你办完事儿回去之后,多帮金陵药庄在京城宣传宣传,这次的看诊费我就不收你的了。”

李烨无声地笑了笑,道:“一回京城,我就差人给你送块匾来,题字,’医中豪杰’。”

江眠眯起眼睛,道:“那挺好的。”

“你不是真嫌犯就行,要是因为我私藏嫌犯而坏了整个金陵药庄的名声,怕不是能把我师公气活过来。”

察觉到这句话中隐藏的信息,李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轻声道:“你师公,怀老先生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比起李烨的斟字酌句,江眠的回答却是十分淡然:“前天夜里,就在你浑身是血出现在我家后山的前一天。”

李烨沉默片刻后,道了声:“抱歉。”

江眠闻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解道:“生老病死,跟你又没关系,你说什么抱歉?”

“不是这个意思,”李烨很想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但尝试了一下发现不太行,于是只能继续动嘴说道:“你师公走了,你本该好好送他的,我却在这个时候出现,给你添麻烦了,很抱歉。”

“啊……”

江眠对恒王殿下这九曲十八弯的脑筋表示感慨,坦然道:“麻烦是挺麻烦,但也还好,我师公不在意这些,他甚至连葬礼都不想办。”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撇了下嘴,没好气地接着道:“我的殿下,你这个时候该说’抱歉’么?你这个时候应该说’节哀’,重点是感谢我对你的又一次救命之恩”

江眠伸出手,又在李烨脸上戳了两下,道:“刚刚说的送匾那段就挺不错,再来几句?”

李烨心里那点儿愁绪被这两指头戳了个一干二净,他张开嘴又合上,反复两次后,道:“匾额我差人去找上好的金丝楠木来做……”

江眠满意了,笑眯眯道:“不错不错,上头的字也记得鎏金。”

李烨:“……好。”

江眠不多过问,的确让李烨松了口气。

他身上的刀伤很严重,虽说不至于像是江眠形容的那样,被捅成了筛子,但还是养了三天才能下地,这还得益于江公子出神入化的医术,不然他估计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刚能下地,李烨便迎来了他的第一位“客人”,金陵药庄的少庄主夫人,或者现在该叫庄主夫人,泠秀。

李烨是知道金陵药庄这位实际上的掌柜的,老庄主本就年事已高,还能出诊就已经算是身子骨健朗了,那里还有精神来管理这些琐碎的事物,而老庄主唯一的儿子,常年在外行商,所以金陵药庄实际上都是由这位儿媳在打理。

李烨本以为她是不希望自己在这里久待的,能将偌大一个金陵药庄打理地井井有条,必然是一个精明干练的女人,而精明干练的女人,想必是不愿多惹麻烦的,尤其是大麻烦。

李烨在见到这个女人的那一刻,甚至都已经想到了她会有怎样的说辞,先是对自己的伤情表示一番真切的关怀,再借口家中正在办白事,或者随便一个此处不适合养伤的理由,最后做出一副虽然不舍又无可奈何的姿态,提出等他能够下地之后,便安排行程送他走。

但是李烨万万没有想到,泠秀开口说的话却是:

“……殿下伤这么重,就别提要走的话了,金陵药庄最不缺的就是好大夫和好药材,您就安心在这里养伤,什么时候好全了,什么时候再走。”

如此热切的一番话砸下来,李烨差点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收敛了情绪,带着歉疚神色问道:“这……听闻怀老先生仙去,府上还在孝期,会不会,太打扰了。”

提到刚刚去世的老庄主,泠秀的语气也低沉了下来,她理了理耳边的鬓发,轻声道:“老庄主生前豁达洒脱,嘱咐过好几次,不让操办仪式,府中上下戴孝三日已算是背了他老人家的意思,若是再丧气着一张脸,连亲朋好友都往出赶,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知道,该是得气得跳脚。”

话已至此,李烨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泠秀见他不言语,又道:“虽说在医馆里长住着并不算什么好事情……但这也算是眠儿第一次带朋友来家里。”

说到这里,泠秀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里不由得带了三份慈爱,三分忧虑。

“眠儿他呀,有个什么事都压在心里,嘴上还要说不在意,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想问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这孩子素来同他师公亲近,老爷子这一走,他面上不显,心里不知道该有多难过,每次吧,我想同他说说,结果到最后却都成了他在安慰我。”

泠秀苦笑着摇摇头,真诚地同李烨说道:“殿下,您是眠儿的朋友,这段时间,他心里难熬,还请您受累,多陪陪他。”

李烨听罢,垂眼扯了下嘴角,道:“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才是,恐怕……还要多叨扰一段时间,望夫人莫怪。”

要叨扰就对了,泠秀喜上眉梢,笑着道:“殿下言重了,您能多在这儿住几日,该是我金陵药庄的福分。”

李烨对泠秀答应的很好,但是不过再多待了两日,人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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