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王子玟头一个站起来鼓掌,“好!”
还沉浸在琴声余韵中的人们被这声喝彩叫醒,紧跟着便也加入其中,叫好声此起彼伏,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王子玟站在隔间的围栏前,高声道:“敢问眠眠姑娘,此曲何名?又是何人所作?”
王子玟目光灼灼地盯着纱帘后的女子,但回应的却是才走上台来的兰掌柜,“王公子请见谅,眠眠姑娘幼年不幸,嗓子受过伤,说不了话,您的问题我来答罢。此曲为眠眠姑娘亲作,名为,《惊秋雨》。”
听到眠眠是位哑女,王子玟一挑眉,不过很快便赞叹道,“‘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好名字!眠眠姑娘当真才惊艳艳,不知王某今日是否有幸,能再赏佳人一曲。”
说着,他也不等兰沁报底价,直接道:“这最后一张花牌,本公子出价两千两!”
比起先前楚楚姑娘的价格足足多出一倍的价格引来了一片哗然声。
兰沁笑眯眯地抬手,让候在一旁的小丫头将放“花牌”的托盘捧上前来,接着道:
“今晚最后一张’花牌’,王公子出价两千两,其他客人可还有出价的?”
“两千五百两!”
报价声刚从别的隔间内传出,王子玟紧跟着喊道:“三千两!”
“三千五百两!”
“四千两!”
“四千二百两!”
“五千两!”
每次有人喊出更高的报价,王子玟便会在自己先前的报价上再加一千两,看来是对这最后一张花牌志在必得。
一来一回,当王子玟喊出八千两的高价之时,终于没有其他的声音再与他相争。
王公子昂首挺胸背手而立,视线扫过左右两侧,眼中已经透出了胜利者的神色。
楼下,兰沁高声道:“王公子出价八千两!若是没有其他客人再出价,那这最后一张花牌……”
说着,她故意吊人胃口地在此停顿了片刻,美眸再次扫过二楼的某处,却没能等来预料中的声音。
兰沁面上不露破绽,但心里却早已开始七上八下,不知道楼上那位主究竟在想什么,直到现在也依旧一言不发,难不成真让这王子玟把“花牌”买了去?
但眼下的场面,并没有时间由她多想,兰沁不得不接着道:“……就归王——”
“一万两。”
突然响起的报价声打断了兰沁的话,不少人都已经准备为王公子拿下最后一张“花牌”喝彩了,闻言全愣住了。
扶着围栏站在隔间前的王子玟也愣了,完全没想到这时候竟然还有人竞价,不等他回过神来再要加价,方才那道报价的声音再度响起:
“黄金。”
这一声下去,现场陷入了片刻的死寂。
不过很快,随着不知谁带头的一声“好”,气氛迅速地回热了起来,台下人纷纷议论道:
“乖乖,那话本子上都只敢写千金博美人一笑,今儿我算是开了眼了!居然碰上一位豪掷万金的!”
“可不么,不知是那家公子,竟如此风流啊!”
“我瞧着不像是咱金陵的人,多半是别地儿来的富家少爷。”
台下一片热闹,兰沁的心情却不怎么美妙,若是仔细些,还能从那精致的笑颜中看出一丝扭曲。
六艺坊能够在金陵众多乐坊中屹立不倒这许多年,足以看出兰掌柜的手段,其中就包括将营业额的一成拿出来,给众伙计姑娘们做额外的赏钱。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那么多人面,楼上那位爷上下嘴皮一碰就是一万两黄金,也就是说兰沁要从私库里拿出一千两黄金来发赏钱!
兰沁现在就是心都在滴血啊,但众目睽睽之下,她还得保持笑容,强作欢喜地高声道:“这位公子为眠眠姑娘出价一万两黄金!可还有要继续出价的?”
意料之中,等来了一片寂静。
那可是一万两黄金啊!楼下多少人把家底掏空都凑不齐这么多钱。
就连巡抚家的大公子王子玟都在短暂的沉默后,扶额一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位公子既然对眠眠姑娘如此中意,在下也不好再继续与之相争了。”
“那么,恭喜这位公子,以一万两黄金,拍下了今日的最后一张’花牌’!”
说罢,在一众欢呼声中,兰沁心累地挥了挥手,捧着“花牌”的小丫头便领着抱琴下台的眠眠姑娘,往楼上去了。
小丫头还沉浸在巨额赏钱的喜悦中,一脱离掌柜的视线,便欢快地蹦哒了起来,上个楼梯恨不能一蹦三尺高,在转过拐角的时候,偏过头对身后的白衣女子说道:“眠眠姑娘好厉害,我从小就在六艺坊长大,还是第一次见有客人喊出一万两黄金的高价呢!”
过了一会儿,身后并没有声音传来,小丫头这才突然想起了兰掌柜说的话,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道:“抱歉,眠眠姑娘,我忘了你不会说话了……”
说着便已经到了二楼,小丫头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的人一直低着头,想起她是刚来六艺坊,今日才是第一次上台,而流落到这种地方弹琴为生的女子,都各自有各自的苦楚,更何况这还是个哑女。
于是她压低了声音,小声安慰道:“眠眠姑娘,你别怕,我们六艺坊不做那些皮肉买卖的。”
身后的人依旧沉默地低着头,买下“花牌”的客人所在的隔间很快就走到了,小丫头正准备叩门,余光中瞥见一旁的人影终于有了动作,下意识偏头看过去,只见那位始终低着头的眠眠姑娘把头抬了起来。
楼道内的烛火映出一张素白的小脸,暖色的光线下,那双眼睛却是冷的,薄纱下的红唇也绷成一道锋利的直线。
小丫头咽了下口水,心道,这眠眠姑娘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不过现在的公子哥们好像还挺喜欢这样的,就像楚楚姑娘,也是成天都摆着一张冷脸,照样有大把的男人上赶着为她花钱,就在前两日,还有人为她在坊前大打出手的呢。
这么一对比,小丫头也就不再多想了。
与此同时,一门之隔的另一侧,一坐一立的两个人正在交谈。
六艺坊二楼的小隔间都在朝向楼下的一侧隔出了一段,装饰成露台的样子,桌椅齐备,方便客人观看楼下舞台上的表演。
此时,通往露台的门已经合上,甚至连用作装饰的门帘也被严丝合缝地拉了起来。
“……少爷,那我这就去请王公子来。”
屋内二人中,打扮做侍从样的男人道。
“嗯,去吧。”
另一位摆了摆手,应道。
这人靠坐在软榻上,穿着风流又富贵,比起花纹繁复的外袍,一张俊秀的脸倒是显得寡淡了,幸好长了双星子般的眼睛,将这些微的维和感都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有小丫头喊道:“公子,眠眠姑娘在门外候着了。”
屋内,侍从看了眼靠在软垫上的男人,走过去拉开了门,门刚打开,便见抱着琴的白衣女子上前一步站在了门前,侍从一愣,盯着那张妆容精致但却没什么表情的小脸看了片刻,侧身将人让了进去。
她一走,露出身后单手拿着托盘的小丫头。
小丫头表情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眠眠姑娘方才的举动,只好按部就班道:“这是公子买下的’花牌’,一个月内眠眠姑娘都只会为公子一人抚琴。”
说着,她把装“花牌”的托盘往前递了递。
侍从伸手,连着托盘一起,将那枚精雕细琢的小玉牌端进屋里,随手往门边的矮柜上一放,然后看向小丫头,问道:“你知道方才同我们家少爷竞价的王公子在哪个隔间么?”
侍从同小丫头一齐出了门,屋内只剩下了眠眠姑娘和为她豪掷万金的贵客。
随着门板合上的一身轻响,先前还懒散地靠在软垫上贵客立刻坐直了身体,方才被压在眼中的情绪尽数释放了出来,有疑惑,有惊讶,更多的还是难掩的愠怒。
他蹙着眉,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就见原本端坐于屋内所设的舞台上的眠眠姑娘突然站了起来,然后一捞裙子,抬腿跨过身前安放好的古琴,紧接着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蹿到了贵客的身前。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铿锵有力,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身娇体弱的小哑女能够做得出来的。
不过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只见眠眠姑娘欺身上前,伸出手一把攥住了贵客的衣领,整个人直接跨坐在了他身上,怒道:
“你这几日早出晚归,整天见不着一个人影,原是逛青楼来了?!”
由兰掌柜亲口介绍的,“幼年不幸,嗓子受过伤,说不了话”的眠眠姑娘,此刻不但开口说话了——虽说是清脆悦耳,但这分明就是个少年的声音!
眼下没别人,江眠也不装了,他又没易容,不过就是换了身衣服抹了些脂粉,只要不是瞎子,与他相熟的人绝对不可能认不出来。
接连被兰沁那只狐狸精糊弄了好几日,还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她,装成那什么狗屁倒灶的“眠眠姑娘”给一群牛弹琴听,最后却发现本该乖乖躺在自己床上养伤的某位殿下,却在六艺坊玩儿什么抢“花牌”!
江眠简直出离愤怒了,不等眼前的人张嘴,接着道:
“别以为你易容了我就认不出来!你用的药可都是我亲手配的,隔十里地我都能闻出来!人皮面具也不顶用!”
说着江眠伸手在他耳侧一摸,冷笑一声,不屑道:
“这面具谁给你戴的?边缘都起褶子了,不怕左拥右抱的时候,给人家姑娘看出露馅儿了。”
被江眠整个人扑上来压在靠垫上的某位殿下叹了口气,被江眠这么一搅和,先前在舞台上认出他时涌现出的万般情绪早就散了个一干二净,只能无奈地笑笑,道:
“我还没问你是怎么回事儿,你倒是先来冲我兴师问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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