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章

想明白了之后,江眠顿觉神清气爽,同时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饿意。

他今早天刚蒙蒙亮就被李烨从被窝里唤醒,只囫囵往嘴里塞了几块点心,迷迷瞪瞪地上了马车之后,倒头便又睡了过去,直到中午才起来,这会儿只觉得自己前胸贴后背。

江眠抬起头四下里看了看,小黑倒是没把他带到太远的地方,远远的还能看见炊烟升起,应该就是车队休息的地方了。

他拉了缰绳掉转马头,正要往回走,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江眠看过去,原来旁边的矮坡下,还躺着一条小水沟,难怪小黑把他带到了这边,有水的地方,草总是更嫩一些。

江眠在坡上看了一眼,是两个士兵拎着一篮子菜正往水沟边走去,看样子是要去洗菜的。

他本不打算多加理会的,谁料正准备走的时候,却听见其中一人说道:“诶诶,你听说恒王车里多了个小白脸么?”

此话一出,江眠牵绳的手顿住了。

两人中的另一个看起来是个老实的,闻言压低了声音,道:“可不敢乱说。”

坡上草木茂盛,江眠又站在高处,并未被发现,只听得爱嚼舌根的那人道:

“嗨,怕什么,这儿就咱俩。”

老实的那人不说话了,将菜篮往水边一放,蹲下来开始干活。

爱嚼舌根的那人丝毫未将同伴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啧啧道:“你说这宫里的人就是会玩儿哈,远行在外,押着犯人呢,还不忘寻欢作乐,而且——”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发出两声促狭的闷笑声,故意放沉了声音道:“——还是个男人!”

埋头洗菜的人没再沉默,低声道:“刚才队长不是说了么,那是恒王殿下的朋友。”

这是只听一声嗤笑:“这话你也信,骗鬼呢?诶,我可听说了,那小白脸长得可不是一般的水灵,那脸蛋,那腰身——”

话没说完,被另一人压着声音打断道:“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也是我们能随口议论的么?要是传出去了……”

他点到为止,先前还口若悬河的人终于是收敛了些,讪讪地道:“嗨,你还不了解我么,我就跟咱兄弟几个扯扯闲篇,对外那可不敢漏一个字的……”

江眠没了往下听的兴趣,一拉缰绳,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旁人的眼光,毕竟作为一个需要时常算一算自己还能活多久的人,将本就不长的人生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实在是没有必要。

但凡事总有例外,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意外,虽然他的人生很短,但是也不可免俗。

江眠不得不承认,如果能够看见刚才话很多的那人倒霉的话,他会觉得非常愉悦。

就在江眠转身离去的一刹那,坡下终于停住了嘴巴那人“嘶”地一声,抬手捂住了脖子,旁边的同伴见状看过来,问道:“又怎么了?”

“你帮我看看我这脖子。”

旁边的同伴皱着眉头看了几眼,道:“什么呀……没事儿呀。”

“嘶……刚才突然刺挠了一下……”

“虫子吧,别墨迹了,赶紧干活!”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没注意到,潺潺流动的小水沟中,一抹细细的银光一闪而过,顺水流下,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短暂的休整后,一行人接着赶路,两侧护送的士兵虽然刻意换了寻常家丁的打扮,但毕竟是行伍出身,再怎么故作姿态,也掩盖不了长期训练下养成的习惯,个个都是肩背挺直,气势上就与旁人不同。

是以,在靠近队尾的地方,一个正在不住扭动着脖颈、双手在前胸后背不住抓挠、满脸痛苦不耐的大高个,就显得格外的显眼。

“@&*??#……#&@*!*&@#……”

大高个嘴里不停念叨着,都是些问候人祖宗十八代的污言秽语,他旁边的同伴似是实在受不了了,皱着眉道:

“你自个儿太娇气,在林子里被小虫子碰一下就起癣了,怨得着谁?”

大高个顶着一张糙脸,无力反驳,半晌只憋出一句:“他娘的,这什么%?#?#虫子,老子皮都要挠下来了。”

“军医不是说了么,没什么大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

同伴叹了口气,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将大高个甩在队伍的末尾,任由他边骂边扭,丢人显眼。

队尾的小骚动并未引起太过关注,毕竟只是个小兵,严格说是生病了,但却连头疼脑热都算不上,军医连药都没得开。

而作为始作俑者,江眠早就将此事抛到了脑后,这么点儿小玩意儿在他看来根本就称不上毒药,再说他也没有观赏别人丑态的兴趣。

此时,江眠满脑子都是两个字,争气!

可惜,有言道,孤掌难鸣,他倒是想争气,但无奈,想争气的对象却根本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即便是此行的目的已经告一段落,但李烨需要处理的事情依旧不少,回京后要向皇帝递交的折子暂且不表,他离京数月,京中的风谲云诡可不会因此停下。

尤其是皇后有孕一事,待他再次回京之时,朝中势力怕是已经洗牌了。

先前宫中只有恒王一位皇子,皇帝又是一副沉迷修仙超凡脱俗的样子,臣子们自然也无所谓拉帮结派,个个都是上赶着巴结恒王。

但如今不一样了,皇后有孕了,宫里极有可能会迎来第二位皇子,还是嫡出,而且皇帝看起来康健得很,一时半会儿该是死不了,虽说仅从今日来看,已经出宫建府、且又在朝多年的恒王依旧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那一个,但十几年后又是如何,可就难说了。

历朝历代都难以避免的争储之战,终于还是在此时,拉开了帷幕。

如何在当中最大限度地保全自身,保全恒王府,是李烨的当务之急。

整整一个下午,江眠就看着追远来来去去,同李烨细细商讨后,又将一封封的密信带出,该是交由暗卫送往各处去了。

李烨做这些事时,并没有要回避江眠的意思,但江眠觉得秘密知道太多了实在短寿,再说他也听不懂,于是中途就借口出去转转,从马车里钻了出去。

至此,争气之事只能容后再议。

午间,卫队的小队长找到追远过问过江眠的事情,在结束午休整队启程前,他已经传令下去,江公子是恒王殿下的友人,任何人不得冒犯,一经发现,军法处置。

是以,这回江眠走出马车,意外地发现先前那些带着试探与猜疑,甚至是轻蔑与鄙视的视线都不见了,两侧的护卫都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肃穆,好似根本看不见他。

见状,江眠也没多想,溜溜达达地往队尾走去,想着带小黑出去再溜一圈。

可当他途径车队当中的一架马车时,却突然听见了一声嘶哑的低唤:“江眠。”

江眠脚下一顿,偏头看过去,还不等他有什么动作,一旁驾马的车夫先有了反应,扭头厉声呵斥道:“老实点!”

车里的人闻言却丝毫不惧,反而冷笑一声,哑声道:“我还不够老实?这一天天地,都快被你们药成个废人了,我还能怎么不老实?”

一听见“药”这个字,江眠稍微来了点兴趣,他脚步一转,悠悠地跟上了这架马车,深吸一口气,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一股酸臭从车帘的缝隙中溢出,像是人几天没洗澡的味道,当中夹杂着微不可查的药味。

江眠那点儿兴趣当下就散了个一干二净,扭头就要走,这时,马车刚好轧过一个石坎,车身晃了晃,车帘的缝隙散地更开了些,江眠蓦地凝住了视线。

“你是……王子玟?”

虽然只有一瞬,但江眠还是看清楚了车内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一时间他有些不敢确认,这个胡子拉碴、面颊凹陷的男人,真的是那个曾经在六艺坊中招红引绿的王公子么?

不用江眠再细想,当事人自己为他解答了这个疑惑:“呵,是我。”

“……哦。”

难得地,江眠心里也生出了些唏嘘之意,不过并未持续太久,转眼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问道:“你叫我做什么?”

此时,马车周围的士兵看着两人的互动,眼神中均是一片慌张。

按理来讲,王子玟乃是重犯,未经上头批准是不得同外人有任何接触的,这个外人自然是要将恒王殿下排除在外的。

但恒王殿下亲临的情况毕竟是极少数,大部分时候都是由手下代劳,所以这个排除在外的范围就药适当地扩大一些,殿下身边的亲信也得算在当中,比如追远侍卫。

但……这个在今早莫名出现的恒王殿下的友人,队长严令不得冒犯的江公子,究竟能不能也一道算进排除在外的名单里,这让士兵们犯了难。

方才开过口的车夫想要提醒一句,这可是朝廷重犯,但话还没到嘴边,就立马反应过来,他们这是秘密押送,在不确定对方是否知道内情的前提下,他这话一出,岂不是主动暴露了行动!想到这里,车夫后背当即沁出一层冷汗。

而周围的士兵同样也不敢先开口,这江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小少爷,他们一群大老粗,谁知道那句话不对付就给人冒犯到了呢,到时候还得挨顿军法。

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人出言阻止,就让这俩人这么聊上了。

按照李烨的吩咐,王子玟一日三餐里都加了迷药,此时只能四肢发软地瘫在漆黑的囚车里。

他睁着布满血丝地双眼,透过车帘间的缝隙,死死地盯着车外那道单薄的白色人影。

这几天,因为迷药的原因,王子玟大部分时候都是昏昏欲睡的状态,直到今日午间吃饭的时候,听见周围的人在议论,恒王车架内突然多出了一个“江公子”,他立马便说没胃口,只草草啃了两口馒头就又倒头睡了过去,王子玟之前一直表现地很配合,送饭的士兵只当是迷药药劲儿太大了,也懒得多管,这才让他钻了空子,能够勉强维持住清醒,等到了路过的江眠。

江眠问王子玟叫他做什么,王子玟回想了一下自己听见的那些士兵对江眠的议论,嗤笑一声,自嘲道:“我本以为金陵药庄那个见不得人的小少爷是个废物,没想到啊,原来有本事的很,竟然能搭上恒王这条大船,只可惜——”

王子玟说到这里语气一转,恶毒道:“——只可惜这条船不见得还能驶多久了。”

王子玟话音未落,江眠一张小脸已经阴沉地可以滴水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他今天算是体会到了,一件事如意了,后面果真□□件事都是不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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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枫渔火对愁眠
连载中柒小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