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冰镜明汝身·孪生

长夏依然惊奇:“黄花夫人居然将她的独门易容术,倾数传授于你了?”

秋可归那一张与黄小鹤宛若双生的脸,舒展出黄小鹤从未有过的闲淡笑容:“无论我变成任何模样,亦难逃出黄花夫人的法眼。我易容术学得再好,亦不能凭此术,在簪花大会上获得一丝一毫优势。”

作为傀儡谷主,秋可归自上一年随长夏来到梅林拜见过剑神后,便一直留在黄梨山庄。他替黄小鹤和云千载为寿星送上歉意:“黄花夫人想要儿子在簪花大会取得第一,故他二人,须留下来专心修炼。”

长夏自小推崇黄花夫人堪与剑神比肩的快剑,然而成长过程中,长夏愈发鄙弃黄花夫人的小精明:

“既然黄花夫人已经不能再教你什么,那你便留在我墨荷坞罢。”

长夏伸出修长二指,夹了“黄小鹤”标志性的颌骨窄短的小下巴,翻来覆去地观看起秋可归这一张彻底改头换面的、与黄小鹤完全相似的脸,却依然看不出梅初雪那双锐目一眼看出的破绽:

“若你不想学双刀,你大可去他梅林学神剑。”

秋可归抬了脸,任长夏寻找他易容术里的破绽:

“听凭寿星吩咐。不过,我不想学刀,也不想学剑。待剑神出关,我兴许会去找他聊聊音乐。”

“你当然可以。他梅林随时欢迎你。”长夏一口替血梅崖应下了,“那届时,你要以何面目去见剑神?”

“用夏时坞主的脸,如何?”

“秋可归,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长夏悻悻松开了秋可归下颌。这一回,长夏不得不认输,他梅初雪一眼看出的破绽,自己却是毫无头绪。

经过半年苦练,长夏终于习得了“上可直视烈日骄阳、下可长久凝视雪亮冰原”的强悍目力。

梅初雪亦取得了与长夏一样的进步,并且,他似乎还胜过了长夏。但长夏还留着最后一记绝招:

“二位好友,今日我欲介绍我的另一位好友,与你们二位认识。烦请稍等片刻,我去叫他出来。”

话毕,长夏便径自移入内室。

偌大厅房,唯留下秋可归与梅初雪。

二人仅在梅林见过一回。秋可归深知梅初雪常年独居雪崖之巅,性清言寡、偏好宁静,便不打算与这一位冰山剑客攀谈闲聊。

却不料,梅初雪主动开口道:

“秋可归,可否演奏一曲?”

厅中摆设着各色丝竹管弦,桐琴银筝、金笙玉笛,应有尽有、美轮美奂。长夏记性极差,亦无长性,唯一长久坚持下去的,仅有手中双刀而已。

长夏学画不成,学琴亦不成。好在长夏心性松弛,不以为耻,反倒从失败尝试中获得了新乐趣:

长夏撤去墙上悬挂的字画,替以各式丝竹管弦;于是风吹弦动,风满管吟,别有一派的生动风雅。

秋可归从琴架上取下他最为擅长的五弦琵琶,无须拨片,秋可归以指尖骨肉,拨动起细韧琴弦。

秋可归怀抱琵琶的姿势,在教长夏弹琴吹笛的著名乐师们看来,没有一处,是合乎规范的。

然而秋可归以外域琵琶弹奏的这一曲汉家经典,这一支《梅花落》,是江夏成都二城中所有乐师演奏过的任何一首雅乐俗曲,不能比及的十分之一。

梅花落尽,满屋余香。

梅初雪问:

“你之琴声,竟不及秋风恶笛声万分之一?”

秋可归怀抱琵琶,极其温柔地轻抚过琴弦:

“绝非我自谦。字画尚可描摹,曲乐却难存留。

“秋风恶于绝谷之中,独自一人吹奏出的绝美笛音,无人可比,无从复现,无人知晓,无可挽留。”

梅初雪注目着秋可归的脸。在秋可归拨弹琵琶弦的过程中,他脸上易容出的那一张名为“黄小鹤”的面皮,渐渐褪去,显现出他自身本来面目:

秋可归右目眼白中,紧挨着黑眼珠右下方,生了一粒小痣。

人之双目,乃人身上最为脆弱、更是损伤后最难以愈合如初的部位。

秋可归易容成黄小鹤时,非常细致地将他眼白中的小痣隐去。他本可以凭借万华秋功,彻底洗净他眼中这一黑点,摒除他易容时必须触动到脆弱眼球这一至大隐患,然而,他选择保留下这一粒小痣。

对于梅初雪向自己投来的专注目光,秋可归起初有些畏惧,但不久后,秋可归发现,梅初雪的目光,轻盈如雪、静谧如霜,他完全承受得起这一位天才剑客好奇的、却无任何恶意的目光。

甚至秋可归渐渐地,开始有些享受、有些得意。

秋可归随手拨动琴弦,奏起一曲轻快的《采莲曲》。在阵阵清新荷风中,秋可归说起了闲话:

“秋风恶死了,我还活着。故此这两年来,我约能比及他万分之三。可惜,纵使炼成万华神功,人终难逃一死,百年之后,我也不过是他千分之一。”

“未必。”屏风后,传来长夏的声音,然而自莲枝屏风中,却映出了两道一模一样的身影。

“一旦开悟,进步便不会是一步一步地、慢慢爬楼梯。”屏风后的左边身影,大言不惭道。

“若一个人,能不断开悟,这人即为神剑、为魔笛、为仙琵琶。”屏风后的右边身影,语调和音色,竟然与左边身影一样,二者,居然皆是长夏音嗓。

纵是秋可归顶级乐师之灵耳,亦难辨别出左右二嗓音,有何区别。

左边的身影说:“秋风恶不断开悟,是建立在一次次无可挽回的死亡、建立在他悔恨莫及的自我残害之上。如此血泪交加,方能浇灌出这一支绝世魔笛。这般罪孽深重的美妙笛音,合当存于世间么?”

右边的身影说:“秋风恶以他自身血肉,祭献出了这一支魔笛。连笛子都不让他吹,未免可怜。”

梅初雪说:“先让他吹完笛子,再剑斩之。”

左右二身影同时笑起来:“果然是梅初雪!”

左右二身影,分别自屏风两端同时走出来:

左边的人是长夏,右手握着名为“无尽”的金刀,左手握着名为“无穷”的金刀。

右边的人,也是长夏,右手也握着名为“无尽”的金刀,左手也握着名为“无穷”的金刀。

左边的人说:“我是夏长。”

右边的人说:“我是夏深。”

夏长夏深同时开口道:“重新认识一下,我的朋友们,我们是———墨荷坞———双生子!”

秋可归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由衷叹服。

他的易容术,已是工巧至极。

然而双生子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却是“浑然天成”。世间根本不存在“巧夺天工”,一如丝竹管弦之繁音,终究比不过血肉作的歌喉。

梅初雪问:“何为?”

左边的人说:“因为我想要做的事,太多了。”

右边的人说:“天下第一刀、第一坞、第一门派、人间第一乐园,皆将由吾辈成就、和守护。”

梅初雪点点头。

他必将是天下第一剑客。他从来不是孤身一人,他有梅叶和长夏这样自小相识相知的朋友,还有梅冷峰、黄小鹤、云千载、巴柑子、秋可归……

长夏以寿星姿态,吩咐秋可归道:“秋可归,快,你去遮住梅初雪的眼,我们来玩猜人游戏。”

秋可归怀抱琵琶,微笑不动。

梅初雪自行起身,雪衫一扬,飞出厅门。

梅初雪远远地落入荷花池中,立于半张衰败荷叶之上。徐徐地,自厅中传来悠扬琵琶曲,所弹虽名为《长歌行》,却略无砥砺激愤之音。

一池枯枝残荷,随着江上晚风,和着琵琶弦音,在光耀而宁静的落日中,优美地摆动。

琵琶声停,长歌犹在。

梅初雪飞身回厅。

这一回,厅中出现了三个长夏。

左侧长夏怀抱琵琶,右侧长夏手执玉笛,中间长夏则坐于琴几前。

梅初雪略无迟疑,当即作出了他的判断:

“你是长夏。”梅初雪看向琴几前的长夏。

“你是秋可归。”梅初雪看向手执玉笛的秋可归。

“你是三年前,长夏十岁生日宴时潜入后厨,意欲毒害长夏、连同所有参宴客人的小刺客。”梅初雪看向如今名为“夏深”、焕然重生的新朋友。小死士昔日麻木的饥恨眼神,此刻满是不服输的少年意气。

“我输了。你梅初雪的眼睛,确实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长夏嘴上认输,指尖却是将七根琴弦,重重一划。琴弦悉数崩断开来,发出最后一声沉闷的绝响。

“生日快乐,夏深。”秋可归祝贺长夏的新家人,接着他抬起手中玉笛,在寒风将歇的暮冬时节,吹奏起一曲明媚欢快的《江南春》。笛声乍起,梅初雪、长夏、夏深三双眼睛,便一齐看向秋可归。

笛声方止,长夏便迫不及待地大声惊呼道:

“秋可归!你笛子竟也吹得如此之好!”

秋可归闲淡一笑,真挚又无不自信地回答道:

“若剑神五年之内,不再继续开悟笛子,那么,五年后,我当能与剑神,一较笛艺。”

长夏拍琴大笑,与夏深同时开口说道:

“秋可归,我们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

自墨荷坞返回血梅崖,同样耗费了梅初雪十昼夜,比起来时速度,略无进步。

翌年开春,在仅一月的短暂休憩后,梅初雪再次进入鹰巢之后,开始了漫长的闭关修炼。

整个春天。梅初雪没能开悟,进步平缓。

初夏小满,血梅崖收到墨荷坞来信。

梅叶将字迹一模一样随性、信文内容亦是一模一样的自我夸赞的两封书信,连同食盒一起,放入长尾爪下竹篮。梅冷峰自称他一眼认出了属于长夏的笔锋,梅初雪却辨别不出双生子字迹里的不同。

仲夏芒种,长尾每日如常携来鹰巢的竹篮里,多装了两小盅梅叶终于酿造成功的樱桃酒,以及梅冷峰亲手制作的樱桃酱冰沙。梅初雪一一品尝后,以飘逸行书,写了一张纸条子,放入篮中:

“红樱桃酒比黄樱桃酒好喝,黄樱桃酒比樱桃冰沙好吃。”

第二天,竹篮里回了一张纸条子,是一手规范楷体:“天天啃冷香丸的人,口舌之品味,早已败坏。

“黄樱桃酒,明显比红樱桃酒,好喝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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