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
云穆抬手阻止回忆杀。
“阿穆。”王桓的眼中似有潋滟：“我们有那么多的经历，你怎能说走就走？”
云穆揣手：“孩子，我早说了，你别整天闷着看书，多出去走走，人生经历就不会只有这一点了。”
话音刚落，一个大嗓门就传过来了：“穆穆，听说你要退休了？”
不见其人已闻其声。
云穆一根大拇指反指门口：“比如学学你二弟，走南闯北，经历那么多还是一条好汉，成年后孩子都好几个了。”
虽然处理这家伙的风流债也很烦人。
王栩跨过门槛，大步流星吭哧吭哧过来，剑眉星目，一身腱子肉，上来双手一拍云穆和王桓之间的木桌，惊得桌面上的茶盏一跳，溅出几点。
王栩一开口就念叨：“不行不行不行，穆穆你还年轻还能再多干几年啊，我看姚家刘家马家的管家一个赛一个老，以穆穆的身体干他个百八十年不是问题的，正是拼搏的年龄，怎么可以就退下来了呢？穆穆啊，我可看好你了，我带了那么多伙计，没有一个比你能干，你走了是王家的损失，也是江湖的损失，全江湖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号召自家管家向你学习呢，能文能武能管事，居家必备行走江湖好助手，我还打算抓一抓这个契机，推销一本《云管家——我在王家的十五年》，你就不能等我开始卖了再退吗？钱呐，穆穆，钱呐——欸，你别走哇，我可以给你找个代笔，你金盆洗手配合我一点——”
其实王桓也是有他的优点的，起码不会把她当牛马，尤其还话少点。
今日非年节，王家的三位少爷却难得都齐了。
于是季度酬谢宴上，除了惯例里云管家举杯致谢，三位少爷也乖乖排成队跟着云穆一一敬酒过去。
王桓儒雅稳重，王栩八面玲珑，王棠阳光开朗。
管事们顿觉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这也是云穆想要的效果。
曾经他们还小，王家实际上的话事人是一个管家，现在真正的主人们长大了，管家退下来，平稳过渡，尽可能降低她离开的影响。
宴末，王秀面无表情地走到面无表情的云穆身边窃窃私语几句。
云穆挑眉，扭头扫了一眼那三位少爷。
结果三个不约而同回避她的目光。
王桓打量杯中酒，王栩望天哼曲，王棠僵硬扭头看外面。
“找到了吗？”云穆回头低声问。
“找到了，后山林子的野熊坑。”王秀快速道。
“走吧，我亲自去捞人。”云穆浅叹口气。
到了府门口，一堆穿着喜庆的仆人灰头土脸地围了上来，一开口就哭诉：“云管家，救救我家少爷！我家少爷被熊瞎子偷袭抓走了！！”
云穆紧皱眉头，义正言辞：“什么！”
扭头又道：“王秀，还不快速速派人去后山搜人！”
“是！”王秀从善如流，指挥着王家下人分组去后山。
“呜呜呜，多亏了云管家……”仆人们放心了，开始朝云穆诉苦：“天杀的，我家少爷路走得好好的，好不容易赶了一夜路，早上刚翻过山就被一个黑影抓走了，路过的樵夫说是被熊瞎子叼走了，我们找了老半天，磕磕碰碰的可算找到这了，可算见到您了，救救我家少爷，不然夫人会宰了我们喂狗的！”
这话不假。
快斧朱美人，人美，那双斧头也舞得很俊。
最盛名时，嫁给了江湖百晓生陈波，膝下唯有陈娇一子。
陈娇早产，朱美人视作掌上明珠，请了武林三大算命的——少林无武方丈、青城绿浪道长、南山桥下的老盲汉，专门给她儿子算了一个娇名。
民间常言贱名好养活，但三位大师盘了又盘，一致认为此子需要娇养，除了取娇名，还得在八岁前当作女孩精细养着，方能弥补先天不足。
于是乎，陈娇更是全家心肝宝贝，被放肆地宠爱大。
朱美人曾放话江湖，劳烦大家看护着点陈娇，找她家夫君打听事情统统有优惠。
在斧子和省钱的双重庇护下，陈娇成为了江湖中一抹纯真的存在，果真开开心心地茁壮长大了。
守护这份纯真，也有云穆的功劳。
毕竟曾经王家刚复兴的时候，省钱是很重要的，云穆也屈服了。
有时候路过遇见就打个招呼，顺手解决他的小麻烦。
陈娇少年时有段时间可喜欢闯荡江湖了，但他娘已经帮他开启了健康江湖模式，他出门的那一刻，全江湖的门派都同步收到了陈少爷的画像。
可惜，江湖除了武林人士，也有不在道上混的平民百姓。
云穆第一次碰上陈娇，就遇上陈少爷一生最不幸的时刻。
他被劫色了。
陈娇花拳绣腿就自命不凡闹着独身出门。
还耍了小聪明甩掉后面保护的侍卫。
还专门挑荒野小道走。
然后就被一流氓看上了，毕竟人如其名，模样和他娘一样美若娇花。
撕扯间，被刚刚处理完仇家的云穆碰见了。
云穆遥遥就认出了这小子眉心一点红，正是前两天收到的画像。
随手用竹叶杀了流氓，本来不想现身的，转念一想，还有两个仇家躲起来了，找起来费劲，正好蹭一蹭百晓生的福利。
于是一撸头发，淡然现身面对惊魂未定的陈娇。
现在想想，真是考虑不周。
从那之后，陈娇动不动就跑王家玩。
起初，云穆还觉得挺好，给王家找了个靠山，顺便给那三个孩子来个玩伴，不至于太寂寞。
没想到，陈少爷和三位王家少爷相看两厌，还很喜欢让云穆做裁判。
云穆绞尽脑汁想和稀泥，结果孩子们年纪大了，她和不动了。
最终，她道：“都是江湖人，就一较高下吧，谁赢谁说了算。”
陈娇输了。
哭着跑回家的。
虽然这时候王家已经恢复了，云穆还是自觉理亏，亲自提着礼物去看望。
结果，朱美人笑着迎接她，拉着她的手一番感谢，流下喜悦的泪水：“这孩子可算长大了，懂事了，从你家回来就发奋练武，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认真。云妹子，大姐谢谢你，有空常来，有啥事要问的尽管找老陈，一分钱都不用。”
云穆莫名其妙地收了一车礼物回家。
后来她照常忙，也就忘了陈娇。
现在看来，陈娇闭关这些时日，武艺并没有多少长进。
云穆无奈叹了口气，她太知道武艺是很看天赋的。
正好一刻钟，王秀踩着点来汇报找到了。
他们急匆匆地赶到野熊坑时，坑里哼哼唧唧的。
“估计是摔疼了，这个坑足有两米深，陈少爷怕是吃了苦头。”王秀轻声汇报。
引得一边陈家下人吸了一阵凉气，纷纷围到坑前大喊少爷我来了。
云穆伸手拦住一边下人拿绳索，松了松筋骨，一个跃步，爽快地跳下坑。
等云穆踏实落地，耳边的哼哼唧唧声马上闭上了。
坑内漆黑一片，云穆本打算听声辨位，但陈娇不知是被她的动静吓到了，赶紧屏息沉默。
云穆只好道：“陈少爷，是我……”
下一秒就有人扑过来，可惜扑错了，差点扑到在她身前，云穆连忙捞起他的胳膊。
然后被结结实实地熊抱了。
“云姐姐，我想你想得好苦哇！！”耳边是陈娇的放声大叫。
云穆指尖微颤。
她忍耐住了狠狠一掌推开浑身脏兮兮的陈娇的冲动。
云穆深吸口气，克制问道：“受伤了没？”
“我，我脚好痛。”陈娇蹭了蹭她的肩窝委屈道：“我是特意来寻你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受不了了。
云穆鼻尖都能闻见坑底腐泥的味道。
要不是理亏，她何至于此。
混账东西，等一下上去找那三个罪魁祸首算账。
云穆一手抓住王娇的腰带，施展轻功几步便带着陈娇出了坑。
“快，给陈少爷看脚！”一个巧劲便把赖在身上的陈娇推入候在一边白胡子的胡大夫怀中，柔弱的陈娇被胡大夫稳稳接住。
“王少爷们呢？”不顾陈娇呼天抢地的呼唤，云穆冷笑道。
“王桓少爷看完身子后，便让胡大夫过来，已然睡下了；王栩少爷说看看账，去账房了；王棠少爷说要出门保养兵器。”王秀眼皮一跳，迅速回复。
云穆深吸口气，点了点下巴：“去给我拿个金盆，我马上启程去老罗那洗手……等等，给我备好热水，我先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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