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名坡斗

“门主!我们来救你了!”

看门被无辜踹倒,掌柜的张口哑然,他这客栈每天都得被这些江湖之人蹂躏三百遍,每日不是踹烂门,便是捅窗户,不是劈桌子,就是砍板凳!吃饭还爱不给钱!简直是目无王法,毫无素质可言!于是料想这群江湖强盗定是不会结账的,两眼一翻晕倒在地。见老板晕了,那些江湖人坐不住了,大吼一声“太好咯掌柜晕了,那今儿个就赊账!”说罢鱼贯而出。沈伏吟拍拍手,看着这群人踹烂的大门又摇摇头,又见这些个江湖人全跑了,他叹口气,心道这掌柜的可怜,往掌柜袖中塞了他省吃俭用的五两银子,拂袖而去。

芙蓉镇上人来人往,两个上官府内的随从絮絮叨叨聊起上官镜玄的死因被查出与薛四有关,都奇奇感叹昨日来府内那位沈先生。说上官镜明成为家主,掌管上官氏的生意。薛福远走他乡,薛四死的何其惨,金娇葬在离上官镜玄十里之外。说那位神秘的沈先生曾是神医,道士,爱奇诡案事,更甚是一代神话江湖传奇沈意犹的亲弟弟。两人匆匆走过,一粗布衣人与之擦肩而过,散在空中的话令他回头望望那两随从,低头笑笑往卖菜的阿婆走去。

沈伏吟买了两个大土豆,听瞎阿婆的话又买了两颗大生姜。瞎阿婆还摸摸沈伏吟的手,语重心长说:“小妹啊,你这手太冰可不行,会生不出大胖小子的!”然而她不知道,沈伏吟就是大胖小子。沈伏吟“哈哈”两声,回:“阿婆,我买了很多次您的菜了,我是男子,不是小妹。”“啊?你要篮子?好好好我给你找…”

沈伏吟“……”就提上菜篮走了。

回家的路很远。沈伏吟的家在无名坡上,恰巧那个江湖传奇沈意犹的坟在无名坡下。

他每次路过那片坟地都会看一会儿,然后苦笑着往山上走。无名坡坡如其名,无名无字,名字是沈伏吟取的。它像个柱子般独独立在两座低矮山中,这山也怪,途中多是枯索之木,没有活物,没有水,没有人活动。要爬上山得七拐八绕,又麻烦又费劲,所以无人问津。但这样一个无人问津,死气沉沉的地方让沈伏吟在山顶盖了一间茅草屋,种活了一颗柳树,栽了一块地,养活了自己。

无名坡山顶高的恍若能抓住月亮。沈伏吟上山时天已乌黑,好在明月相伴,他到茅屋时又累又饿,刚一推门,昏暗房梁之上,响起恶鬼般的声音:“听说…你就是爱…抓我鬼子…鬼孙的臭道士!”沈伏吟颈如梗结,缓缓抬眼时,一个黑乎乎的长条人从房梁上悬下,绿色的鬼火倏地在蜡烛燃烧,绿光鬼火,沈伏吟眼前猛然出现一条眉毛,一双狰狞的眼,一只皱折的鼻,长着大嘴,吐出猩红的大长舌头!他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往后缩了两下,背后碰上一个直挺挺的东西。沈伏吟吓得目瞪口呆,此时微微转头,看见了比鬼还可怕的家伙。他一路颠簸未食未水,心血一个没涌上来,半晕道:“沈大侠…你竟同他一起吓我?”

沈离挪了下脚,似乎并不打算扶躺在地上的沈伏吟。那‘鬼’跃下门边道:“谁和他一起了?我来是找我师父沈意犹!”

沈离挑眉,双手抱臂,十分不屑,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可没有你的师父。”

“你是沈离,你的事我可查的一清二楚。这些年你不是一直在找你师父么?传闻你从来独身一人,最近跟这个…”‘鬼’扫一眼躺地的人,斟酌下用词道:“这个废物在一起多管闲事,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查到了什么。说吧,我师父呢!”

“你师父?”沈离的目光上下打量这‘鬼’“我怎么不记得,我的师父收了你这一个徒弟?况且你也不过十五六岁,我师父教我的时候,你恐怕还在你娘的肚子里玩泥巴呢!还是说,莫非你是哪儿来撒谎成性的无名小辈?!”

“我呸!”‘鬼’狠狠啜一口道:“小爷乃是赵家堡大公子,赵小刀是也,今年已二十有六,我只是长得年轻罢了!”

“二十有六?”沈离抱臂的手缓缓垂下,眸底锐厉,一手抽刀道:“我看你连二十都没有!”

说话间两人已抽刀打起。沈伏吟见无人扶他,摇摇头坐起来,一看这两人打架跳进他的菜地,又跳上柳树,又跳上屋顶,又跳上月亮。菜地被糟蹋的稀碎,柳树被劈歪了,屋顶要修的洞更大了,月亮…也躲进云层了。

沈伏吟更想晕了。

他是想晕的,但刀剑叮咚哐啷他实在睡不着,肚子还饿的厉害。他把土豆放进柜子,用姜做个菜,哎,你说怪不怪,菜刚做好,那两酣战的人不打了。

沈伏吟端着碗,抬眼看两人眼巴巴看着桌上一大碗‘土豆丝’“干什么?你们不是要打架吗?继续继续,别影响我吃饭。”

“你这家伙,本公子吃你做的饭那是看得起你!拿来!”赵小刀想抢,沈伏吟侧身,手拿菜碗威胁道:“吃可以,不过你若是不想吃地上的,就别动。”

赵小刀真的饿了,他可不想拐弯下山吃饭,拱手间换了张脸皮:“刚才多有得罪你这废…沈公子,抱歉。是本公子看走眼。”他略表心意意把一锭碎银推给沈伏吟。另一只白皙的手也推来银两,比赵小刀只多不少。可沈伏吟却又推回去,笑道:“俗话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屈。钱可抵不过你们刚才做的事呀!”赵小刀眼看又要发难,沈伏吟在赵小刀发火骂他不识好歹之前,道:“但饭是可以吃滴,只是我今天炒土豆丝放的姜多了些,你们俩若是吃的下,便吃,吃不下的人今天的碗就归这个人洗了。”

赵小刀还在怀疑沈伏吟给他挖坑时,沈离端起碗筷就吃了,表情还怡然自得。赵小刀自然不甘示弱,吃第一口时他面露苦涩,这嘴里的哪儿是土豆丝,明明是满口的姜丝!他扭头,脸色发红,瞪着沈伏吟,对方笑吟吟的歪头看他,好似告诉他谁输了就谁洗碗。一瞧这沈离依然面不改色,吃的津津有味,两人你一筷,我一筷,终于一扫而空,却胜负难分。

弄半天,这菜是他沈伏吟做的,菜一口没吃着,碗还得他来洗!沈伏吟道:“不行,你们必须分出胜负!”赵小刀满脸通红,幸好没随了这货的意,他还正想找这个死废物算账呢,他道:“你确定?”沈伏吟顿感不妙之时,这少年抬手一劈,这下好了,桌子从中断开,碗碎筷断,还洗什么?

“你…你…”沈伏吟颤巍巍指着那肆意笑嫣的赵小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沈离仿佛置身事外,甩手掌柜般负手出门,道:“我睡屋顶。”

赵小刀忍着笑意,潇洒道:“那我睡柳树。”

沈伏吟我我我个半天,总算得偿所愿的晕了。

海上,子夜。

乌七八黑的船舱内有个人脏兮兮的人。他面色蜡黄,眼球突兀,身形佝偻缓缓躲在角落里,可他似乎无法放松,哪怕身边无人,他也神色胆怯,粗眉小眼,那两条八字眉皱的跟谁欠了他钱似的紧,一脸倒霉相。此时在海上,船体在波浪中前行,一声一声发出“嘭”“嘭”“嘭”此起彼伏,传入这无人夜中甚是吓人。他正东张西望,偷摸取出手中的布袋,一打开里面有几颗红色黄豆大小的药丸,毫不犹豫张口生吞下去。药下肚,腹部忽地发热,他心道有用,头顶上骤然传来窸窸窣窣。他抬头望去,那是一片死寂般的黑影,可黑影中倏地睁开一双血色眼瞳,四条长手缓缓从上面落下,细长的指甲发出“丝—丝”声。而服药者忽的狂笑不止,他双眼冲血,张开双手手舞足蹈在黑暗中疯跑,大声猖狂笑,一边笑一边吼一句话。

“信圣道,得永生!——信圣道,得永生!”

余晖西下,浩瀚无际的蓝色海域掺杂一面殷红色,两艘巨大的商船楼乘风破浪般迎着灿烂的夕阳,行驶在海上,扬帆前行。观景亭一侧,设一桌红木方桌,面上两碟绿红相间的点心,跟上好龙井,一位莫约十四岁的小公子正在拉那块补了无数次疤丁的袖子,跟另外一位神色拘谨内敛的小公子一起撒娇要听鬼故事。

坐在地上不拘小节之人,一拂袖,点头,脸色阴沉瞬间把两人孩子吓得待在原地。那人讲:“传闻在海上,有一只长了四个细长手脚的怪物……”正在入戏间,船舱内发出杀猪般嚎叫。

“死人了!”

“死人了!”

两个小公子吓得左一个右一个扑进讲故事的人怀里,怕道:“沈神医!”

“别怕,别怕。”沈神医自然是沈伏吟。沈伏吟左右手摸摸两个小脑袋,缓缓回头,目光幽深盯着那黑暗如漆的船舱下。那是负责船上杂役所住的地方,隔不多远便听见船楼上这些管家小姐夫人跟多嘴的丫鬟和随从在说些“腌臜”“晦气”“可怎么办”之类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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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惊鸿客
连载中尘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