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金落在袋子里翻找出一小锭银子,握在手心掂量了一下,冰凉的银子多了几分人的温热。“这么晚还把您叫过来,结完药钱剩下的就不用再找了,算是您的辛苦钱。”
他的嘴巴甜,张郎中听了之后满意地接过银子放在自己口袋里,“你这么说那我就收下,这小伙子年纪轻轻就一身病症,往后可得细心照料啊。”
金落顶着那张粉嫩的面容看向床上的沈玉,千言万语化作持续的注视。“嗯,我一定会好生照顾他,直到把身上的疾病都痊愈,我才肯放他回险象丛生的江湖中去。”
正站起身的老人听到了“江湖”二字,立刻又坐回床沿,“哎?他是江湖中人?”
弘一村里的人大多数是务农为生,行走江湖的侠客对他们来说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
两拨人不是一路人。
金落:“嗯。”
“哎哟,怪不得这身上全是伤,他们那群人整日舞刀弄枪的,很少能有全身而退的。归隐之后也会被旧疾缠身,哎,人生难啊。”
金落在一旁没作声,垂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我这个朋友这几日来我家做客,我正好有时间帮他熬药。”
张郎中唠了一会,环顾四周,总觉得屋中空落落的,“那你父亲呢?我咋没看到老金头呢?”
从郎中进门起,金落便一直回避提起父亲,有些事情不能明说,提起来空有悲伤。
金落强撑着崩溃的情绪,抬手抹了把泪,露出手上的老茧,“他……在去城里的路上突发恶疾,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屋内的气氛变得沉重,郎中闻言也垂下眉眼,“哎,穷啊,不然你们早该去城里找名医问诊了。”
郎中站起身,“不说了,我该回去给小孙子哄睡了,他一到晚上就可有精神了,没我陪着,他就该折腾他母亲了。”
等郎中离开,金落独自站在用朽木打造的衣柜前,柜子上放着父亲临行前还未喝下的药,他站了很久才回过神。
他先是给火炉加了柴火,瞅着火焰燃烧得高,才走到床边坐下来,他帮着整理沈玉脱下来的外衣,“恩人,你可要注重身体啊,我们都要有健健康康的体魄,然后才可以吃好喝好享受生活呢。”
“咳咳,你放心,你沈小哥绝对没问题。”
沈玉忽然抬起手揉了揉发麻的后脖颈,“本来我早就醒了,但是听到你们聊令尊的事情,我就识趣的装作继续昏迷。”
沈玉不是江湖中的大傻粗,反而心思细腻,一个眼神就能剥开对面人的心思。不过他从不对外人直接这样说,只因为金落这个小哥儿是真的不需要防备。
金落笑起来眉眼弯弯,“你不用回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大哥。”
沈玉一听要拜自己为大哥,拖着病弱的身子硬是抬高声调,“那行,等我走之前肯定教你一套功夫,打退那些欺负你的人。”
视线下移到盖着双腿的大花被子,料子摸起来很舒服,是一床新被褥。沈玉咧开嘴角,淡漠地望着床幔眨了眨眼,“不过嘛,我今日身体有些掉链子,还让你大半夜找来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帮我把脉。”
金落羞涩的摆了摆手,“这是我应该的。大侠,你应该习惯了四海为家的生活,困在屋子里不舒服的话,我明日带你去集市上瞧瞧?”
沈玉摇摇头,“不必,明日我们去买棺材去,再给令尊烧些纸钱过去,天冷了,他在下面该花钱建个大房子了。”
他手刃过许多人,却依旧敬畏死亡,用半面修罗半年佛形容沈玉很是贴切。
“恩人,您这样说我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报答您了。如果你以后想退隐江湖当个隐士,我愿意给您养老。”
金落忽然靠过来,满脸真诚,不像油嘴滑舌开玩笑的模样。
沈玉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不禁皱眉,“哎呦,我就比你年长五岁,你不必为我的晚年担忧。”
“我……我不擅长表达,大概意思就是……”
沈玉摆手示意打住,“好了啊,你想说的话我心里明白。咱们相遇也算是有缘分,可以当兄弟情谊相处,辈分是一样的。”
“既然你身上这么多旧疾,为何不尽早医治?”
“没有时间让我停下来,我若是修养一阵子,江湖第一的名号就该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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